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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傳中的108個好漢怎樣逼上梁山的?

話說這龍華寺僧人,說出三絕玉麒麟盧俊義名字與宋江,吳用道:“小生憑三

寸不爛之舌,直往北京說盧俊義上山,如探囊取物,手到拈來,只是少壹個粗心大

膽的伴當,和我同去。”說猶未了,只見黑旋風李逵高聲叫道:“軍師哥哥,小弟

與妳走壹遭。”宋江喝道:“兄弟,妳且住著!若是上風放火,下風殺人,打家劫

舍,沖州撞府,合用著妳。這是做細作的勾當,妳性子又不好,去不的。”李逵道:

“妳們都道我生的醜,嫌我,不要我去。”宋江道:“不是嫌妳,如今大名府做公

的極多,倘或被人看破,枉送了妳的性命。”李逵叫道:“不妨。我定要去走壹遭。”

吳用道:“妳若依的我三件事,便帶妳去;若依不的,只在寨中坐地。”李逵道:

“莫說三件,便是三十件也依妳!”吳用道:“第壹件,妳的酒性如烈火,自今日

去,便斷了酒,回來妳卻開;第二件,於路上做道童打扮,隨著我,我但叫妳,不

要違拗;第三件最難,妳從明日為始,並不要說話,只做啞子壹般。依的這三件,

便帶妳去。”李逵道:“不吃酒,做道童,卻依得;閉著這個嘴不說話,卻是憋殺

我!”吳用道:“妳若開口,便惹出事來。”李逵道:“也容易,我只口裏銜著壹

文銅錢便了!”宋江道:“兄弟,妳堅執要去,若有疏失,休要怨我。”李逵道:

“不妨,不妨。我這兩把板斧拿了去,少也砍他娘千百個鳥頭才罷。”眾頭領都笑,

那裏勸的住。當日忠義堂上做筵席送路。至晚,各自去歇息。次日清早,吳用收拾

了壹包行李,教李逵打扮做道童,挑擔下山。宋江與眾頭領都在金沙灘送行,再三

分付吳用小心在意,休教李逵有失。吳用、李逵別了眾人下山,宋江等回寨。

且說吳用、李逵二人往北京去,行了四五日路程,每日天晚投店安歇,平明打

火上路,於路上,吳用被李逵慪的苦。行了幾日,趕到北京城外店肆裏歇下。當晚,

李逵去廚下做飯,壹拳打的店小二吐血。小二哥來房裏告訴吳用道:“妳家啞道童

忒狠:小人燒火遲了些,就打的小人吐血。”吳用慌忙與他陪話,把十數貫錢與他

將息,自埋怨李逵,不在話下。

過了壹夜,次日天明,起來安排些飯食吃了。吳用喚李逵入房中分付道:“妳

這廝苦死要來,壹路上慪死我也!今日入城,不是耍處,妳休送了我的性命!”李

逵道:“不敢,不敢。”吳用道:“我再和妳打個暗號:若是我把頭來搖時,妳便

不可動彈。”李逵應承了。兩個就店裏打扮入城:吳用戴壹頂烏縐紗抹眉頭巾,穿

壹領皂沿邊白絹道服,系壹條雜彩呂公絳,著壹雙方頭青布履,手裏拿壹逼賽黃金

熟銅鈴杵。李逵戧幾根蓬松黃發,綰兩枚渾骨丫髻,黑虎軀穿壹領粗布短褐袍,飛

熊腰勒壹條雜色短須絳,穿壹雙蹬山透土靴,擔壹條過頭木拐棒,挑著個紙招兒,

上寫著:“講命談天,卦金壹兩。”

吳用、李逵兩個打扮了,鎖上房門,離了店肆,望北京城南門來。行無壹裏,

卻早望見城門,端的好個北京!但見:

城高地險,塹闊濠深。壹周回鹿角交加,四下裏排叉密布。鼓樓雄壯,繽紛雜

彩旗幡;堞道坦平,簇擺刀槍劍戟。錢糧浩大,人物繁華。東西院鼓樂喧天,南北

店貨財滿地。千員猛將統層城,百萬黎民居上國。

此時天下各處盜賊生發,各州府縣俱有軍馬守把。惟此北京,是河北第壹個去處,

更兼又是梁中書統領大軍鎮守,如何不擺得整齊?

且說吳用、李逵兩個,搖搖擺擺,卻好來到城門下,守門的約有四五十軍士,

簇捧著壹個把門的官人在那裏坐定。吳用向前施禮,軍士問道:“秀才那裏來?”

吳用答道:“小生姓張,名用。這個道童姓李。江湖上賣卦營生,今來大郡,與人

講命。”身邊取出假文引,教軍士看了。眾人道:“這個道童的鳥眼,恰像賊壹般

看人!”李逵聽得,正待要發作,吳用慌忙把頭來搖,李逵便低了頭。吳用向前與

把門軍士陪話道:“小生壹言難盡!這個道童,又聾又啞,只有壹分蠻氣力;卻是

家生的孩兒,沒奈何帶他出來。這廝不省人事,望乞恕罪!”辭了便行。李逵跟在

背後,腳高步低,望市心裏來。吳用手中搖著鈴杵,口裏念四句口號道:“甘羅發

早子牙遲,彭祖顏回壽不齊。範丹貧窮石崇富,八字生來各有時。”吳用又道:“乃

時也,運也,命也。知生,知死,知貴,知賤。若要問前程,先賜銀壹兩。”說罷,

又搖鈴杵。北京城內小兒約有五六十個,跟著看了笑。卻好轉到盧員外解庫門首,

自歌自笑,去了復又回來,小兒們哄動。

盧員外正在解庫廳前坐地,看著那壹班主管收解,只聽得街上喧哄,喚當直的

問道:“如何街上熱鬧?”當直的報復:“員外,端的好笑!街上壹個別處來的算

命先生,在街上賣卦,要銀壹兩算壹命,誰人舍的?後頭壹個跟的道童,且是生的

滲瀨,走又走的沒樣範,小的們跟定了笑。”盧俊義道:“既出大言,必有廣學。

當直的,與我請他來。”當直的慌忙去叫道:“先生,員外有請。”吳用道:“是

何人請我?”當直的道:“盧員外相請。”吳用便與道童跟著轉來,揭起簾子,入

到廳前,教李逵只在鵝項椅上坐定等候。

吳用轉過前來,見盧員外時,那人生的如何?有《滿庭芳》詞為證:

目炯雙瞳,眉分八字,身軀九尺如銀。威風凜凜,儀表似天神。慣使壹條棍棒,

護身龍、絕技無倫。京城內、家傳清白,積祖富豪門。 殺場臨敵處,沖開萬馬,

掃退千軍。更忠肝貫日,壯氣淩雲。慷慨疏財仗義,論英名、播滿乾坤。盧員外,

雙名俊義,綽號玉麒麟。

當時吳用向前施禮,盧俊義欠身答禮問道:“先生貴鄉何處?尊姓高名?”吳用答

道:“小生姓張,名用,自號談天口。祖貫山東人氏,能算皇極先天數,知人生死

貴賤。卦金白銀壹兩,方才算命。”盧俊義請入後堂小閣兒裏,分賓坐定。茶湯已

罷,叫當直的取過白銀壹兩,奉作命金:“煩先生看賤造則個。”吳用道:“請貴

庚月日下算。”盧俊義道:“先生,君子問災不問福,不必道在下豪富,只求推算

目下行藏則個。在下今年三十二歲,甲子年,乙醜月,丙寅日,丁卯時。”吳用取

出壹把鐵算子來,排在桌上,算了壹回,拿起算子桌上壹拍,大叫壹聲:“怪哉!”

盧俊義失驚問道:“賤造主何吉兇?”吳用道:“員外若不見怪,當以直言。”盧

俊義道:“正要先生與迷人指路,但說不妨。”吳用道:“員外這命,目下不出百

日之內,必有血光之災:家私不能保守,死於刀劍之下。”盧俊義笑道:“先生差

矣。盧某生於北京,長在豪富之家;祖宗無犯法之男,親族無再婚之女;更兼俊義

作事謹慎,非理不為,非財不取,如何能有血光之災?”吳用改容變色,急取原銀

付還,起身便走,嗟嘆而言:“天下原來都要人阿諛諂佞!罷,罷!分明指與平川路,

卻把忠言當惡言。小生告退。”

盧俊義道:“先生息怒。前言特地戲耳,願聽指教。”吳用道:“小生直言,

切勿見怪!”盧俊義道:“在下專聽,願勿隱匿。”吳用道:“員外貴造,壹向都

行好運。但今年時犯歲君,正交惡限。目今百日之內,屍首異處。此乃生來分定,

不可逃也。”盧俊義道:“可以回避否?”吳用再把鐵算子搭了壹回,便回員外道:

“只除非去東南方巽地上,壹千裏之外,方可免此大難。雖有些驚恐,卻不傷大體。”

盧俊義道:“若是免的此難,當以厚報。”吳用道:“命中有四句卦歌,小生說與

員外,寫於壁上。日後應驗,方知小生靈處。”盧俊義叫取筆硯來,便去白粉壁上

寫。吳用口歌四句:“蘆花叢裏壹扁舟,俊傑俄從此地遊。義士若能知此理,反躬

逃難可無憂。”當時盧俊義寫罷,吳用收拾起算子,作揖便行。盧俊義留道:“先

生少坐,過午了去。”吳用答道:“多蒙員外厚意,誤了小生賣卦,改日再來拜會。”

抽身便起。盧俊義送到門首,李逵拿了拐棒,走出門外。吳學究別了盧俊義,引了

李逵,徑出城來。回到店中,算還房宿飯錢,收拾行李包裹,李逵挑出卦牌。出離

店肆,對李逵說道:“大事了也!我們星夜趕回山寨,安排圈套,準備機關,迎接

盧俊義,他早晚便來也!”

且不說吳用、李逵還寨,卻說盧俊義自從算卦之後,寸心如割,坐立不安,也

是天罡星合當聚會,聽了這算命的話,壹日耐不得,便叫當直的,去喚眾主管商議

事務。少刻都到,那壹個為頭管家私的主管,姓李,名固。這李固原是東京人,因

來北京投奔相識不著,凍倒在盧員外門前。盧俊義救了他性命,養在家中。因見他

勤謹,寫的算的,教他管顧家間事務。五年之內,直擡舉他做了都管。壹應裏外家

私,都在他身上,手下管著四五十個行財管幹,壹家內都稱他做李都管。當日大小

管事之人,都隨李固來堂前聲喏。

盧員外看了壹遭,便道:“怎生不見我那壹個人?”說猶未了,階前走過壹人

來。但見:

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紀,三牙掩口細髯,十分腰細膀闊。帶壹頂木瓜心

攢頂頭巾,穿壹領銀絲紗團領白衫,系壹條蜘蛛斑紅線壓腰,著壹雙土黃皮油膀夾

靴。腦後壹對挨獸金環,護項壹枚香羅手帕,腰間斜插名人扇,鬢畔常簪四季花。

這人是北京土居人氏,自小父母雙亡,盧員外家中養的他大。為見他壹身雪練也似

白肉,盧俊義叫壹個高手匠人,與他刺了這壹身遍體花繡,卻似玉亭柱上鋪著軟翠。

若賽錦體,由妳是誰,都輸與他。不則壹身好花繡,更兼吹的、彈的、唱的、舞的、

拆白道字、頂真續麻,無有不能,無有不會。亦是說的諸路鄉談,省的諸行百藝的

市語。更且壹身本事,無人比的:拿著壹張川弩,只用三枝短箭,郊外落生,並不

放空,箭到物落;晚間入城,少殺也有百十個蟲蟻。若賽錦標社,那裏利物,管取

都是他的。亦且此人百伶百俐,道頭知尾。本身姓燕,排行第壹,官名單諱個青字。

北京城裏人口順,都叫他做浪子燕青。曾有壹篇《沁園春》詞單道著燕青的好處,

但見:

唇若塗朱,睛如點漆,面似堆瓊。有出人英武,淩雲誌氣,資稟聰明。儀表天

然磊落,梁山上端的誇能。伊州古調,唱出繞梁聲。果然是藝苑專精,風月叢中第

壹名。

聽鼓板喧雲,笙聲嘹亮,暢敘幽情。棍棒參差,揎拳飛腳,四百軍州到處驚。人都

羨英雄領袖,浪子燕青。

原來這燕青是盧俊義家心腹人,也上廳聲喏了,做兩行立住:李固立在左邊,燕青

立在右邊。

盧俊義開言道:“我夜來算了壹命,道我有百日血光之災,只除非出去東南上

壹千裏之外躲避。我想東南方有個去處,是泰安州,那裏有東嶽泰山天齊仁聖帝金

殿,管天下人民生死災厄。我壹者去那裏燒炷香,消災滅罪;二者躲過這場災晦;

三者做些買賣,觀看外方景致。李固,妳與我覓十輛太平車子,裝十輛山東貨物,

妳就收拾行李,跟我去走壹遭。燕青小乙看管家裏,庫房鑰匙只今日便與李固交割。

我三日之內,便要起身。”李固道:“主人誤矣。常言道:‘賣蔔賣卦,轉回說話。’

休聽那算命的胡言亂語,只在家中,怕做甚麽?”盧俊義道:“我命中註定了,妳

休逆我。若有災來,悔卻晚矣。”燕青道:“主人在上,須聽小乙愚言:這壹條路,

去山東泰安州,正打從梁山泊邊過。近年泊內,是宋江壹夥強人在那裏打家劫舍,

官兵捕盜,近他不得。主人要去燒香,等太平了去。休信夜來那個算命的胡講。倒

敢是梁山泊歹人,假裝做陰陽人,來煽惑主人。小乙可惜夜來不在家裏,若在家時,

三言兩語,盤倒那先生,到敢有場好笑。”盧俊義道:“妳們不要胡說,誰人敢來

賺我!梁山泊那夥賊男女,打甚麽緊!我觀他如同草芥,兀自要去特地捉他,把日前

學成武藝,顯揚於天下,也算個男子大丈夫!”

說猶未了,屏風背後走出娘子來,乃是盧員外的渾家,年方二十五歲,姓賈,

嫁與盧俊義,才方五載。娘子賈氏便道:“丈夫,我聽妳說多時了。自古道:‘出

外壹裏,不如屋裏。’休聽那算命的胡說,撇下海闊壹個家業,耽驚受怕,去虎穴

龍潭裏做買賣。妳且只在家內,清心寡欲,高居靜坐,自然無事。”盧俊義道:“妳

婦人家省得甚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自古禍出師人口,必主吉兇。我既主

意定了,妳都不得多言多語!”

燕青又道:“小人靠主人福蔭,學得些個棒法在身。不是小乙說嘴,幫著主人

去走壹遭,路上便有些個草寇出來,小人也敢發落的三五十個開去。留下李都管看

家,小人伏侍主人走壹遭。”盧俊義道:“便是我買賣上不省的,要帶李固去。他

須省的,又替我大半氣力。因此留妳在家看守。自有別人管帳,只教妳做個樁主。”

李固又道:“小人近日有些腳氣的癥候,十分走不的多路。”盧俊義聽了,大怒道:

“‘養兵千日,用在壹朝。’我要妳跟我去走壹遭,妳便有許多推故。若是那壹個

再阻我的,教他知我拳頭的滋味。”李固嚇得面如土色,眾人誰敢再說,各自散了。

李固只的忍氣吞聲,自去安排行李,討了十輛太平車子,喚了十個腳夫,四五

十拽車頭口,把行李裝上車子,行貨拴縛完備。盧俊義自去結束。第三日燒了神福,

給散了家中大男小女,壹個個都分付了。當晚先叫李固引兩個當直的盡收拾了出城,

李固去了。娘子看了車仗,流淚而去。次日五更,盧俊義起來沐浴罷,更換壹身新

衣服,吃了早膳,取出器械,到後堂裏辭別了祖先香火。臨時出門上路,分付娘子

好生看家,多便三個月,少只四五十日便回。賈氏道:“丈夫路上小心,頻寄書信

回來。”說罷,燕青在面前拜了。盧俊義分付道:“小乙在家,凡事向前,不可出

去三瓦兩舍打哄。”燕青道:“主人如此出行,小乙怎敢怠慢?”

盧俊義提了棍棒,出到城外,有詩壹首,單道盧俊義這條好棒:

掛壁懸崖欺瑞雪,撐天柱地撼狂風。

雖然身上無牙爪,出水巴山禿尾龍。

李固接著,盧俊義道:“妳可引兩個伴當先去。但有幹凈客店,先做下飯等候。車

仗腳夫,到來便吃,省得耽擱了路程。”李固也提條桿棒,先和兩個伴當去了。盧

俊義和數個當直的隨後押著車仗行,但見途中山明水秀,路闊坡平,心中歡喜道:

“我若是在家,那裏見這般景致!”行了四十余裏,李固接著主人,吃點心中飯罷,

李固又先去了。再行四五十裏,到客店裏,李固接著車仗人馬宿食。盧俊義來到店

房內,倚了棍棒,掛了氈笠兒,解下腰刀,換了鞋襪,宿食皆不必說。次日清早起

來,打火做飯,眾人吃了,收拾車輛頭口,上路又行。

自此在路夜宿曉行,已經數日,來到壹個客店裏宿食,天明要行,只見店小二

哥對盧俊義說道:“好教官人得知:離小人店不得二十裏路,正打梁山泊邊口子前

過去。山上宋公明大王,雖然不害來往客人,官人須是悄悄過去,休得大驚小怪。”

盧俊義聽了道:“原來如此。”便叫當直的取下了衣箱,打開鎖,去裏面提出壹個

包,內取出四面白絹旗,問小二哥討了四根竹竿,每壹根縛起壹面旗來,每面栲栳

大小幾個字,寫道:

慷慨北京盧俊義,遠馱貨物離鄉地。

壹心只要捉強人,那時方表男兒誌。

李固等眾人看了,壹齊叫起苦來。店小二問道:“官人莫不和山上宋大王是親麽?”

盧俊義道:“我自是北京財主,卻和這賊們有甚麽親!我特地要來捉宋江這廝!”

小二哥道:“官人低聲些,不要連累小人,不是耍處!妳便有壹萬人馬,也近他不

的。”盧俊義道:“放屁!妳這廝們都和那賊人做壹路!”店小二叫苦不叠,眾車

腳夫都癡呆了。李固跪在地下告道:“主人可憐見眾人,留了這條性命回鄉去,強

似做羅天大醮!”盧俊義喝道:“妳省的甚麽!這等燕雀,安敢和鴻鵠廝並?我思量

平生學的壹身本事,不曾逢著買主,今日幸然逢此機會,不就這裏發賣,更待何時!

我那車子上叉袋裏,已準備下壹袋熟麻索,倘或這賊們當死合亡,撞在我手裏,壹

樸刀壹個砍翻,妳們眾人,與我便縛在車子上。撇了貨物不打緊,且收拾車子捉人,

把這賊首解上京師,請功受賞,方表我平生之願。若妳們壹個不肯去的,只就這裏

把妳們先殺了。”前面擺四輛車子,上插了四把絹旗;後面六輛車子,隨從了行。

那李固和眾人,哭哭啼啼,只得依他。盧俊義取出樸刀,裝在桿棒上,三個丫兒扣

牢了,趕著車子,奔梁山泊路上來。李固等見了崎嶇山路,行壹步,怕壹步,盧俊

義只顧趕著要行。從清早起來,行到巳牌時分,遠遠地望見壹座大林,有千百株合

抱不交的大樹。卻好行到林子邊,只聽得壹聲胡哨響,嚇的李固和兩個當直的沒躲

處。盧俊義教把車仗押在壹邊。車夫眾人都躲在車子底下叫苦。盧俊義喝道:“我

若搠翻,妳們與我便縛!”說猶未了,只見林子邊走出四五百小嘍羅來,聽得後面

鑼聲響處,又有四五百小嘍羅截住後路。林子裏壹聲炮響,托地跳出壹籌好漢。怎

地模樣,但見:

茜紅頭巾,金花斜裊;

鐵甲鳳盔,錦衣繡襖。

血染髭髯,虎威雄暴;

大斧壹雙,人皆嚇倒。

當下李逵手?雙斧,厲聲高叫:“盧員外,認得啞道童麽?”盧俊義猛省,喝

道:“我時常有心要來拿妳這夥強盜,今日特地到此,快教宋江那廝下山投拜!倘

或執迷,我片時間教妳人人皆死,個個不留!”李逵呵呵大笑道:“員外,妳今日

中了俺的軍師妙計,快來坐把交椅!”盧俊義大怒,?著手中樸刀,來鬥李逵,李

逵掄起雙斧來迎。兩個鬥不到三合,李逵托地跳出圈子外來,轉過身,望林子裏便

走。盧俊義挺著樸刀,隨後趕去,李逵在林木叢中東閃西躲。引得盧俊義性發,破

壹步,搶入林來,李逵飛奔亂松叢中去了。

盧俊義趕過林子這邊,壹個人也不見了。卻待回身,只聽得松林旁邊轉出壹夥

人來,壹個人高聲大叫:“員外不要走,認的俺麽?”盧俊義看時,卻是壹個胖大

和尚:身穿皂直裰,倒提鐵禪杖。盧俊義喝道:“妳是那裏來的和尚!”魯智深大

笑道:“灑家是花和尚魯智深,今奉軍師將令,著俺來迎接員外上山。”盧俊義焦

躁,大罵:“禿驢敢如此無禮!”拈手中寶刀,直取那和尚。魯智深掄起鐵禪杖來

迎。兩個鬥不到三合,魯智深撥開樸刀,回身便走,盧俊義趕將去。

正趕之間,嘍羅裏走出行者武松,掄兩口戒刀,直奔將來。盧俊義不趕和尚,

來鬥武松。又不到三合,武松拔步便走。盧俊義哈哈大笑:“我不趕妳。妳這廝們

何足道哉!”說猶未了,只見山坡下壹個人在那裏叫道:“盧員外,妳如何省得!

豈不聞‘人怕落蕩,鐵怕落爐?’哥哥定下的計策,妳待走那裏去!”盧俊義喝道:

“妳這廝是誰!”那人笑道:“小可便是赤發鬼劉唐。”盧俊義罵道:“草賊休走!”

挺手中樸刀,直取劉唐。方才鬥得三合,刺斜裏壹個人大叫道:“好漢沒遮攔穆弘

在此!”當時劉唐、穆弘,兩個兩條樸刀,雙鬥盧俊義。正鬥之間,不到三合,只

聽的背後腳步響。盧俊義喝聲:“著!”劉唐、穆弘跳退數步。盧俊義便轉身鬥背

後的好漢,卻是撲天雕李應。三個頭領,丁字腳圍定。盧俊義全然不慌,越鬥越健。

正好步鬥,只聽得山頂上壹聲鑼響,三個頭領各自賣個破綻,壹齊拔步去了。

盧俊義又鬥得壹身臭汗,不去趕他;再回林子邊,來尋車仗人伴時,十輛車子,人

伴頭口,都不見了。盧俊義便向高阜處,四下裏打壹望,只見遠遠地山坡下,壹夥

小嘍羅,把車仗頭口,趕在前面,將李固壹幹人,連連串串,縛在後面,鳴鑼擂鼓,

解投松樹那邊去。

盧俊義望見,心如火熾,氣似煙生,提著樸刀,直趕將去。約莫離山坡不遠,

只見兩籌好漢喝壹聲道:“那裏去!”壹個是美髯公朱仝,壹個是插翅虎雷橫。盧

俊義見了,高聲罵道:“妳這夥草賊,好好把車仗人馬還我!”朱仝手拈長須大笑

道:“盧員外,妳還恁地不曉事?中了俺軍師妙計,便肋生雙翅,也飛不出去。快

來大寨坐把交椅。”盧俊義聽了大怒,挺起樸刀,直奔二人,朱仝、雷橫各將兵器

相迎。鬥不到三合,兩個回身便走。盧俊義尋思道:“須是趕翻壹個,卻才討得車

仗。”舍著性命,趕轉山坡,兩個好漢,都不見了。只聽得山頂上鼓板吹簫,仰面

看時,風刮起那面杏黃旗來,上面繡著“替天行道”四字。轉過來打壹望,望見紅

羅銷金傘下,蓋著宋江,左有吳用,右有公孫勝。壹行部從二百余人,壹齊聲喏道:

“員外,別來無恙!”

盧俊義見了越怒,指名叫罵山上。吳用勸道:“員外且請息怒。宋公明久慕威

名,特令吳某親詣門墻,迎員外上山,壹同替天行道,請休見責。”盧俊義大罵:

“無端草賊,怎敢賺我!”宋江背後轉過小李廣花榮,拈弓取箭,看著盧俊義喝道:

“盧員外休要逞能,先教妳看花榮神箭!”說猶未了,颼地壹箭,正中盧俊義頭上

氈笠兒的紅纓。吃了壹驚,回身便走。山上鼓聲震地,只見霹靂火秦明、豹子頭林

沖,引壹彪軍馬,搖旗吶喊,從山東邊殺出來;又見雙鞭將呼延灼、金槍手徐寧,

也領壹彪軍馬,搖旗吶喊,從山西邊殺出來,嚇得盧俊義走投沒路。看看天色將晚,

腳又疼,肚又饑,正是慌不擇路,望山僻小徑只顧走。約莫黃昏時分,煙迷遠水,

霧鎖深山,星月微明,不分叢莽。正走之間,不到天盡頭,須到地盡處,看看走到

鴨嘴灘頭,只壹望時,都見滿目蘆花,茫茫煙水。盧俊義看見,仰天長嘆道:“是

我不聽好人言,今日果有?惶事。”

正煩惱間,只見蘆葦裏面壹個漁人,搖著壹只小船出來,那漁人倚定小船叫道:

“客官好大膽!這是梁山泊出沒的去處,半夜三更,怎地來到這裏!”盧俊義道:

“便是我迷蹤失路,尋不著宿頭,妳救我則個!”漁人道:“此間大寬轉有壹個市

井,卻用走三十余裏向開路程,更兼路雜,最是難認;若是水路去時,只有三五裏

遠近。妳舍得十貫錢與我,我便把船載妳過去。”盧俊義道:“妳若渡得我過去,

尋得市井客店,我多與妳些銀兩。”那漁人搖船傍岸,扶盧俊義下船,把鐵篙撐開。

約行三五裏水面,只聽得前面蘆葦叢中櫓聲響,壹只小船飛也似來,船上有兩個人:

前面壹個人,赤條條地拿著壹條水篙,後面那個搖著櫓。前面的人橫定篙,口裏唱

著山歌道:

生來不會讀詩書,且就梁山泊裏居。

準備窩弓射猛虎,安排香鉺釣鰲魚。

盧俊義聽得,吃了壹驚,不敢做聲。又聽得右邊蘆葦叢中,也是兩個人,搖壹只小

船出來;後面的搖著櫓,有咿啞之聲;前面橫定篙,口裏也唱山歌道:

乾坤生我潑皮身,賦性從來要殺人。

萬兩黃金渾不愛,壹心要捉玉麒麟。

盧俊義聽了,只叫得苦。只見當中壹只小船,飛也似搖將來,船頭上立著壹個人,

倒提鐵鉆木篙,口裏亦唱著山歌道:

蘆花叢裏壹扁舟,俊傑俄從此地遊。

義士若能知此理,反躬逃難可無憂。

歌罷,三只船壹齊唱喏。中間是阮小二,左邊是阮小五,右邊是阮小七。那三只小

船,壹齊撞將來。盧俊義聽了,心內轉驚,自想又不識水性,連聲便叫漁人:“快

與我攏船近岸!”那漁人哈哈大笑,對盧俊義說道:“上是青天,下是綠水;我生

在潯陽江,來上梁山泊;三更不改名,四更不改姓,綽號混江龍李俊的便是!員外

若還不肯降時,枉送了妳性命!”盧俊義大驚,喝壹聲說道:“不是妳,便是我!”

拿著樸刀,望李俊心窩裏搠將來,李俊見樸刀搠將來,拿定棹牌,壹個背拋筋鬥,

撲通的翻下水去了。那只船滴溜溜在水面上轉,樸刀又搠將下水去了。只見船尾壹

個人從水底下鉆出來,叫壹聲,乃是浪裏白跳張順,把手挾住船梢,腳踏水浪,把

船只壹側,船底朝天,英雄落水。正是:鋪排打鳳牢龍計,坑陷驚天動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