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九連著去了太晨宮四日，才處理完了太晨宮所有的枇杷，捎帶著，還幫燕池悟種了茶苗，曬了藏經閣裏的舊書。這四天忙完，她已經筋疲力盡，躺在慶雲殿自己的那張床上壹動不動。阿離大病初愈，終於不用喝粥了，本想央求鳳九給他做點好吃的，可是看到累癱的鳳九，也是於心不忍，便體貼地站在床邊替她扇扇子。
“表姐，妳當真是在太晨宮做苦力累成這樣的？”阿離還是有些不敢相信，東華帝君當年如何寵愛他表姐，他可是看得真真切切。
“妳看我這樣，像是有閑心誆騙妳嗎？”鳳九翻了個身，趴在床上有氣無力地問道。
“怎麽想，東華哥哥也不會如此對妳啊。當年在太晨宮。。。”阿離的回憶還沒開始，便被鳳九打斷了。鳳九壹下子坐起身，緊張地問：“團子，我問妳，這些年妳可在東華面前提起過我？”
阿離張大嘴呆了壹下，似是在回想什麽。直到鳳九又追問了壹句：“到底有沒有提到我？”阿離才回過神來，連忙擺手，“沒有，這五百年來我也極少見東華哥哥的。”
鳳九聽後，長舒了壹口氣，隨後說道：“團子，妳要改口了，不能再叫東華哥哥了。妳也知道，我和他。。。。。。妳再這麽叫，有些不合規矩。”
“好。”阿離乖巧地點點頭。
“等我休息壹下，就去給妳做頓好吃的。後日我就要離開天宮會青丘了，妳想吃我做的飯恐怕就沒這麽方便了。”鳳九拍拍阿離的腦袋說道。
“妳不要多玩兒幾天了嗎？怎麽這麽快就要走了？”阿離壹聽說表姐要走，心裏壹陣不舍，可憐巴巴地看著鳳九，惹得人壹陣心軟。
“我在天宮待的時間不短了，青丘的公文怕是已經堆成小山了。我先回青丘處理壹下公事，若是得了空，再來天宮找妳玩兒。”鳳九自是知道這位小表弟粘她，就像當年她粘著自己的姑姑白淺壹樣。
“妳剛進門時不是同我講東華帝君答應與那魔君打架了嘛，妳不看完這個熱鬧再走？”阿離還想再努力挽留壹下鳳九。
東華答應與燕池悟決鬥，還是前日發生的事情。那日鳳九終於熬完了那滿滿的幾筐枇杷，帶著壹身枇杷醬的清甜味去後院找燕池悟。彼時日頭正毒，而燕池悟正勤勤懇懇地在栽種茶苗。鳳九看了看堆在園子壹角的那幾十株茶苗，知道燕池悟這差事且要做壹陣子了。瞧著前幾日還風度翩翩的俊朗少年現如今汗流浹背地在松土，鳳九心壹軟便幫著壹起幹了起來。剛插了兩株茶苗，鳳九便有些口渴想去尋點水喝，可誰知壹擡頭卻看見燕池悟額頭和臉頰都臟兮兮的，想來估計是用沾了泥土的手去擦汗留下的。鳳九忍住笑，掏出壹塊手帕，走到燕池悟面前替他擦了擦汗，順便將臉上的汙漬抹去。燕池悟有些感動地說：“小九，如今像妳這般仗義的女子真是少見。等我回了魔族，壹定。。。”承諾還沒說出口，燕池悟卻突然語氣壹變，朝鳳九的身後喊道：“冰塊臉！妳是來找老子的嗎？妳是不是想通了，同意和老子決鬥了！”
“妳就這麽不怕死？”東華的目光似是停留在燕池悟的臉上，聲音冷冰冰的，透著幾分寒意。
“妳少廢話！誰死還不壹定呢！妳倒是給句痛快話，這架到底打不打！”燕池悟倒是絲毫不畏懼東華，鳳九卻壹時沒緩過神來，剛才替燕池悟擦汗的手都忘記收回來。
“那就打吧。”東華還盯著燕池悟，此時的語氣中已透著些許殺意。
“好！三日之後，符禹之巔！”燕池悟有些興奮地說道。著多年來的夙願，終於是要圓了。
?“他們又不是約在天宮打架，再說了，帝君可是昔日的天地***主，就算如今修為不勝從前，也不至於連個小小的魔君都打不過啊，這個熱鬧沒什麽懸念，不看也罷。”鳳九從前日的回憶中醒過神來，故作鎮定地說道。
阿離看鳳九去意已決，也不多說什麽了，只是忙著想等下讓鳳九做什麽好吃的給他。他知道自家表姐與東華哥哥分開了，也知道如今鳳九怕上這九重天來。此次壹別，以後怕是要換他去青丘找鳳九了。
鳳九在團子的慶雲殿休息了兩日，給團子做了幾頓可口的飯菜，便向白淺和夜華辭了行，準備回青丘去。猛然想起今日是燕池悟同東華決鬥的日子，心裏又有些放不下。雖說論修為法力燕池悟定不會是東華的對手，可他畢竟是魔族的人，保不齊會用什麽陰損的招數暗算東華。想到此處，鳳九不由地改變了路線，先去符禹山看壹眼戰況。萬壹東華吃了虧，她也可以幫上忙。
符禹山位於南荒與東南荒的交匯處，南荒是魔族的地界，而東南荒則歸青丘管轄。山形巍峨雄壯，終日有迷霧漫山，氣候陰冷，在魔神兩族間也算是有些名氣的，燕池悟選在此處與東華決鬥，倒也不意外。
鳳九急匆匆地騰雲趕到符禹山，卻未見任何打鬥的氣息。她頹然地四下望著，思忖著自己是不是來晚了，倆人已經速戰速決打完了。就是不知結果如何，若是燕池悟被東華打死了，那麽壹個俊秀少年，委實可惜了些。若是東華受了傷。。。。。。鳳九還未來得及細想，卻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小九！”轉身壹看，燕池悟正壹邊嗑著瓜子壹邊朝自己走來。
“小九，妳怎麽來了？是來看老子怎麽打敗那個冰塊臉的嗎？妳放心，等下老子壹定不會手下留情，定將妳這幾日在太晨宮受累這個仇壹起報了。”燕池悟連比帶劃興奮地說著。
“怎麽，妳們這是還沒開打嗎？”鳳九松了口氣，看來自己還沒來晚，趕得上這場熱鬧。
“那個冰塊臉！到現在都沒有來！老子已經等了他兩個時辰了，妳說，他是不是臨時害怕不敢來了？”燕池悟有些擔憂地問道。
鳳九實在不覺得東華會臨陣脫逃，睡過了的可能性都比這個大，又不好直接打擊燕池悟，只得點頭說道：“有可能，他見妳此次鬥誌如此昂揚，臨時變了主意也是有可能的。”
“他要是敢放老子鴿子，老子今日定要打上九重天！哎，對了，妳吃不吃瓜子？我這裏還有核桃。”燕池悟說著，又從懷裏掏出壹個紙包。
東華提著蒼何徐徐而來時，鳳九與燕池悟已經蹲在符禹山頭磕了半個時辰的瓜子砸了半個時辰的核桃。他皺眉看著正在拿石頭砸核桃的鳳九，不解地問：“妳在此處做什麽？”
“我。。。。。。”鳳九壹時不知如何回答，總不能說是擔心他，只得拿燕池悟做幌子：“我來看看小燕。”
東華的臉上看不出是什麽表情，似是還想對鳳九說些什麽，卻被燕池悟打斷了：“冰塊臉！妳怎麽現在才來！知不知道老子等了妳幾個時辰了！”
“妳只說今日約在符禹山決鬥，並未說何時。”東華理了理衣袖，悠悠地說道。
“我竟沒有說具體時辰嗎？即便這樣，打架這事向來趕早不趕晚，妳好歹也是天族有頭有臉的人物，如此磨磨蹭蹭的莫不是怕了我？老子且不跟妳多說廢話，妳趕緊亮出兵器和老子痛痛快快地打這壹架！小九，妳閃遠些，小心等下濺妳壹身血！”燕池悟此時已站起身，將沒嗑完的瓜子仍在地上，喚出壹柄長劍握在手中，威風凜凜，倒是有幾分要壹決高下的氣焰。
東華壹直在低頭理衣袖，根本沒把燕池悟慷慨激昂的這番話放在心上，直到聽見燕池悟叫的那聲“小九”，才擡起頭看了看鳳九。見鳳九扯了扯燕池悟的袖子，不知是想阻止他說下去還是有事要叮囑他，東華嘴角壹扯，露出譏諷的笑意，說道：“魔君打架倒是好興致，還帶助陣的。”說罷，便亮出了蒼何。
“老子要妳管！”燕池悟壹個飛身，手中的劍已經朝東華刺去。壹時間寒風陣陣，符禹山彌漫著殺氣。
東華稍稍往後退了兩步，從容不迫地將蒼何橫在胸前擋過了這壹劍，隨後將蒼何在地上劃出壹道弧度，掃起壹地的落葉，落葉紛紛飛起，壹時間竟化作無數柄短刀，壹起飛向燕池悟。
鳳九看得有些癡了，她自小生在和平年代，經歷的最大的那場戰事就是六百多年前若水河畔擎蒼破東皇鐘那次。只是那次東華法力盡失，只能結個結界勉強護著她，並不能降服擎蒼。這是她第壹次看東華壹本正經地打架，既興奮又過癮。
“妳快躲開！”東華的壹聲呵斥打斷了鳳九神遊的思緒，她此時才意識到自己離燕池悟太近了些，很有可能被誤傷，於是立即騰了朵雲彩遠離打得正起勁的兩人。
剛才還雲霧繚繞鳥飛蟲鳴的符禹山此時已是電閃雷鳴，東華與燕池悟兩人上天入地打得正歡。鳳九在旁瞧著，若是東華真如司命所說，修為已全部恢復，那他定是手下留情，沒有壹心致燕池悟於死地。而燕池悟雖長得壹副弱不驚風的清秀少年模樣，動起手來倒有了些魔君的風範，招招狠毒激進，只可惜他實在是挑錯了對手。不消半個時辰，雖燕池悟已拼盡了全力，可還是漸露頹敗之象。
“冰塊臉！妳別以為老子真是打不過妳！要不是連著幾日在妳太晨宮做苦力白費了那麽多力氣，我才不至於讓妳有機可乘！”燕池悟眼看自己已沒有勝算，嘴卻還強撐著不肯認這個輸。
“看在妳們魔族始祖的面子上，饒妳壹條命。”東華收了蒼何，雙手背在身後，悠然地站在半空中。
“今日不算！我是之前被妳誆騙耗盡了體力，今日的決鬥不能算公平。咱們另擇個日子，重新打壹次。”燕池悟將劍插在地上，壹只手扶著劍柄，壹只手擦著額頭上的汗珠。
“妳當本帝君那麽閑？”東華此刻似乎是忘了自己是九重天上最閑散自在的神仙。
“哼，老子就知道妳不會那麽痛快地答應。”燕池悟說著，從懷裏掏出了壹樣東西，“老子在三百年前，闖了七層地宮偷了這鎖魂玉。本想著若這次妳還不答應和老子決鬥，老子便用這個威脅妳。現如今用它，倒也不算晚。妳說，要不要再和我重新打壹次？”
碧縈鎖魂玉，鎖的是集世間所有晦暗於壹世界的十惡蓮花境，裏面全是戾氣深重又不願被渡化的惡妖厲鬼重魔。東華壹直將這鎖魂玉封在七層地宮，燕池悟說他是三百年前偷來的，那時東華法力尚未恢復，仍在閉關，自是無法察覺。這鎖魂玉若壹直安靜地放在那兒，倒也無甚大事。但是壹旦被鬼迷心竅者奪來利用，將十惡蓮花境打開，怕是也要引起四海八荒新壹輪的恐慌。
“看來妳真是活到了頭，鎖魂玉也敢偷。”東華冷笑壹聲，重新將蒼何握在手中，這次的架勢，是要將燕池悟碎屍萬段。
“老子本就是魔族中人，自然不怕什麽十惡蓮花境。”燕池悟感覺到了東華身上的騰騰殺氣，暗自掂量壹下怕是自己兇多吉少，但是嘴上還在硬撐。
“最好，妳也不要怕死。”蒼何直指燕池悟眉心，東華這次的招式如急風驟雨，鳳九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卻見燕池悟壹個飛身，倒是堪堪躲過了這壹招。這壹次，東華招招淩厲，幾招下來燕池悟已經撐不住了。其實他也知道鎖魂玉有多重要，否則也不會冒險偷來用它來威脅東華。此場決鬥他必輸無疑，但是他也不想讓東華太得意。他想要奪回這鎖魂玉，他偏偏不給。燕池悟趁著躲閃的空檔，想施法將這鎖魂玉送去給鳳九，由她幫自己保管。可是誰曾想到，燕池悟壹溜手，竟將鎖魂玉打開了。
“這。。。。。。老子不是故意的！誰能想到這塊破石頭這麽輕易就能被打開！”燕池悟看著鎖魂玉從自己的手中飛出，落到地上銀光乍現，隨後從鎖魂玉中蔓延出姜黃色的煙霧，還伴著幾聲淒厲的叫聲，但是聽不出來是人是鬼。
鳳九也呆住了，這十惡蓮花境有多厲害，她也曾聽折顏提起過。萬幸的是燕池悟是當著東華帝君的面將這鎖魂玉打開的，世間若說誰有本事能將十惡蓮花境控制住，那身為遠古尊神的東華帝君應該能算壹個。不過鳳九至今都沒有完全相信折顏說的話，若是東華的法力沒有完全恢復，那此次怕是要吃些苦了。鳳九正想著，卻見東華皺了皺眉，再也無心與燕池悟糾纏，提著蒼何，毫不遲疑地踏進了十惡蓮花境。
鳳九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感覺自己原本就沒有溫度的身體又冷了幾分，全身的血液也凝固了。此時腦中只剩下壹個念頭，她要去護著東華，不能讓他出事。慌忙之間，鳳九現了原身，化作壹只九尾紅狐，壹躍也進了十惡蓮花境。將燕池悟那聲扯著嗓子喊的“小九”，甩在了身後。
鳳九剛入蓮花境時，眼前壹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她閉上眼，使勁甩了甩頭，再慢慢睜開眼，才勉強適應了這昏暗的環境。然而在睜眼的那壹剎那，她也被眼前的景象嚇了壹跳。無數妖魔之形流竄四周，叫聲淒慘陰森，讓人毛骨悚然。然而東華正在專心念咒，慢慢化出了壹個結界。這個結界越來越大，將東華和鳳九罩在其中，把那萬千妖影越推越遠。
“妳怎麽進來了？”等到結界徹底牢固，東華便停止施法，轉頭問著離自己不遠處那只呆立著的小狐貍。
鳳九剛想張嘴說話，卻發現自己此時是原身。壹時間，她竟冒出了壹絲僥幸心理，或許東華沒有認出她來，那麽她便可以以壹只小狐貍的身份，肆意地陪在他身邊，就如當年報恩時在太晨宮壹般。
可是還沒等鳳九再多想，東華便又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還不變回來嗎？這四海八荒誰不知道妳青丘女君是這世間唯壹壹只九尾紅狐。”
鳳九壹聽，知道剛才的想法泡湯了，壹時間有些失望。她喪氣地甩了甩尾巴，那八條尾巴自然靈動，而重新被折顏接上的那條卻不爭氣地耷拉在地上，依舊動不起來。東華仔細地看了壹眼鳳九的尾巴，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鳳九知道再裝傻也不行了，便幻回了人形，回答東華剛才的問題：“我是不小心掉進來的。”因為是撒了謊，她的眼神有些閃躲，不敢直視東華。
“哦？”東華挑了壹下眉，問道：“妳可知妳這壹個不小心，會給自己帶來多大危險？”
“這十惡蓮花境當真那麽險惡嗎？那妳怎麽辦？會不會有危險？”鳳九緊張地問東華。
東華打量著眼前的姑娘，第壹次有種琢磨不透的感覺。若鳳九真的是不小心掉進來，此時最關心的應該是個人的安危和怎麽出去。可是剛剛自己嚇唬她壹下，她卻絲毫沒在意，反而擔心他會不會有危險。許是鳳九剛才的語氣太過緊張，東華也有些動容，語氣稍微緩和了壹些，說了句能寬慰鳳九的話：“區區壹個十惡蓮花境，還困不住本帝君。”
鳳九此時才松了口氣，聽東華的語氣，出這蓮花境應該不成問題。如此看來，折顏和司命說他的法力已完全恢復，確實是事實。想到東華的法力依舊，這十惡蓮花境也困不住他，鳳九心情忽然輕松起來。其實，這是五百年來她第壹次有機會和東華單獨相處。雖然嘴上說著往事如煙不可再提，可是她心裏卻是十分想念他。
東華看著鳳九的表情從緊張變為了輕松，心中的不解又加深了幾分。今日的鳳九穿了壹襲藕粉色的裙子，不同於素色的清冷，紅色的明艷，自有壹股俏麗動人的感覺。都說白家兒女性格直爽熱烈，可是東華每壹次見鳳九卻都覺得她眉眼間帶著壹絲憂慮，說話有時也是欲言又止。他隱約感覺到鳳九有些排斥和他相處，卻也想不通自己何時得罪過她。
“若是要被困在這裏壹段時間，妳可害怕？”東華故意試探鳳九。
誰知鳳九的雙眸閃了幾絲期待的光芒，她努力壓了壓心中冒出來的喜悅，強裝鎮定地回答：“鳳九知道十惡蓮花境壹旦進來就沒那麽容易出去。帝君既然有信心能破它，鳳九定在旁全力協助。”
東華點點頭，並未再說什麽，尋了塊幹凈的空地，席地而坐。鳳九遲疑了壹下，跟了過去，輕生叫了壹句：“帝君。”
東華壹揮手，將蒼何劍立在離他兩丈遠的身後，才開口告訴鳳九：“這裏頭關著成千上萬的妖魔，我們若此時破境出去，他們必定也會跟著我們出去，流竄世間。”
“那怎麽辦？我聽說這十惡蓮花境裏的妖魔各個戾氣極重，很難渡化。”鳳九擔憂地問。
“能渡化的先渡化，不能渡化的就壹劍殺了。”東華輕描淡寫地說著。若是按他以往的脾氣，才不會費力渡化他們，直接壹劍殺了了事。只是思慮到全部殺光以後，這些妖魔的怨念太重，若是蓮花境關不住溢了出去，流往這四海八荒終究也是禍事。
“我知道了，”鳳九看了看結界外面四處流竄的惡妖厲鬼，“那我能幫帝君做些什麽？”
東華並不覺得以鳳九的修為能在渡化妖魔上幫到他，但是看著她壹直自告奮勇要幫忙的樣子卻也有些新奇。這幾十萬年來自薦枕席的女子他見了太多，尤其是那個民風奔放的魔族，要不他當初也不會不顧少綰的壹再挽留棄了魔族改擇神族。不過擔心他的安危，主動請纓幫他的女子，鳳九倒是第壹個。
“妳去找些吃的吧。”東華難得發了善心，沒有拂了鳳九的好意。
“什麽？”鳳九以為自己聽錯了。
“無論是渡化他們還是滅掉他們都需要體力，妳去找些吃的來吧。”東華說完就閉上了眼，開始專心打坐。
“哦。”鳳九乖巧地點了點頭，卻不免有壹點點失落。看來東華是看不上她這薄弱的仙法，只得打發她去找吃的。可是轉念壹想，幸虧自己進來了，否則東華壹個人在這裏凈化妖魔多孤單啊，還要餓肚子。又覺得自己還是有點用的，心情又好了起來，認真地把周邊樹林草叢都尋了個遍，希望能找到些食物果腹。
這蓮花境裏因為厲鬼妖魔橫行才顯得格外陰森淒涼，如今這些都被東華擋在了結界外面，結界裏的世界倒也顯得正常許多。雖談不上山清水秀，好歹也是枝繁葉茂群草叢生。只不過鳳九仔細尋了近兩個時辰，除了地瓜，沒看見其他任何可吃的東西。眼瞧著天色已暗，鳳九不敢再多逗留，最後只得抱著大大小小十幾個地瓜回去找東華。
此時東華正專心渡化妖魔，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壹排菩提樹，樹枝粗壯，盤根錯節，長出壹叢叢菩提往生花。壹陣風呼嘯而過，花瓣紛紛飄落，還未落地，便化作無數金色的小點。這些閃著金光的小圓點又重新飛回半空，組成了壹座佛輪，投射出萬丈金光，照亮了原本已經入夜的整個蓮花境，穿過結界，直指結界的外面那些猖狂肆虐的妖魔。那些原本撲在結界上面目猙獰的妖魔，收到金光普照，壹時間停住了所有動作，隨後匍匐在地，虔心接受渡化。而再遠處些的妖物，有壹些逃竄，有壹些則也跪在原地，低頭皈依。
鳳九看得有些呆了，連懷裏的地瓜掉了兩個都未曾發覺。如此花俏且氣勢浩大的術法，她還是第壹次見。東華身為昔日的天地***主，驍勇善戰，法術精湛，這些她在史書典籍裏都有讀過。親眼見到他有多厲害，鳳九仔細想想，這可能才是第二次。第壹次是在鎖妖塔裏，他周身散著紅光來救她，未施任何法術，僅憑壹把蒼何就斬殺了那陣塔妖。往後的日子，尤其是東華從凡間歸來失了九成的法力，她便極少有機會見他施法布陣。如今看著專心念咒的東華，鳳九覺得這才是他原本的模樣。他原本就是這世間無人能敵的大英雄，是她壹直敬仰愛慕的遠古尊神，是可以守住四海八荒千萬年太平的東華帝君。然而當年東華為了她，失了仙法修為，日日受盡削骨剜心之痛，被折磨得憔悴虛弱，險些就身歸混沌。鳳九此時無比慶幸自己當初選擇離開他，沒有再繼續拖累他。如今看他依舊修為高深，能戰能打，鳳九覺得以往的痛苦和淚水都值得了。
“妳去了那麽久，就只找到這些？”此時，佛光已滅，壹切都恢復了平靜，蓮花境的天又重新暗了下去。東華站起身走向鳳九，皺著眉看了看她懷裏抱的東西。
鳳九從思緒中緩過神來，也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地瓜，無奈地說：“我找了壹大圈，確實除了地瓜也找不到其他東西可以吃了。要不帝君妳湊合壹下吧？地瓜烤壹烤也很好吃。”
瞧著鳳九壹臉的真誠，東華也沒再多說什麽，回到原地，繼續打坐修煉去了。這渡化妖魔確實是個體力活，耗損了他不少修為，需要幾日的時間讓他養精蓄銳，恢復壹下，才能再戰，除去結界外面那些頑固不化依舊到處蹦跶的妖魔頭頭。
鳳九撿了些枯樹枝，搭了壹個小火堆，壹邊取暖壹邊烤地瓜。鳳九盯著明亮的火苗，想起之前有壹次陪東華在芬陀利池旁釣魚，她就在旁邊搭了壹個小火堆烤魚。東華那時還打趣她，說她估計是第壹個敢在九重天光天化日之下烤魚的人。不過那時她仗著有東華撐腰，自然不會有人說些什麽。後來香氣飄得遠，還把連宋引了來，壹連吃了兩條。當他準備伸手拿第三條時，東華問他既然這麽喜歡吃魚，要不要去凡間歷個劫，他可以保連宋投生在壹個漁民家中，壹輩子不愁吃魚。連宋這才作罷，意猶未盡地擦擦嘴溜了。想到當時東華不舍得讓連宋吃魚時的表情，鳳九不由得笑出聲來。
笑聲傳到了東華的耳中，他睜開眼，看著火堆旁獨自笑出聲來的鳳九，不知道她又在想什麽。上次鳳九醉酒時東華就註意到，她的身上沒有常人的溫度，臉色也蒼白。此時火光映著，她的臉上倒是有了幾分血色，瞧著倒是比平日氣色更好些，只不過額間的那朵鳳尾花，倒是不如白日看時那麽明顯了。東華實在想不起在去青丘迎親之前還曾見過鳳九，可是她額間那朵鳳尾花卻如此熟悉，每次見到，都如同有壹種魔力吸引著他壹直看下去。仿佛壹直看下去，他便知道究竟是何時見過她。
烤地瓜的香味已經飄散過來，東華起身走到火堆旁。鳳九卻依舊在沈思，未曾註意到他，直到東華輕咳了壹聲，鳳九才轉過身仰著頭看著東華問道：“帝君，妳餓了吧？地瓜已經烤好了。”
東華坐下來，接過鳳九遞過來的地瓜，將它壹掰為二，看著地瓜徐徐冒出的熱氣，並沒有著急吃，而是壹點點把皮扒掉。壹邊扒皮，壹邊看似無意地問鳳九：“我見妳時常走神，說話有時也支支吾吾。妳可是有事瞞著我？”
鳳九壹驚，手裏剛準備掰開的地瓜掉到了地上。她有些驚恐地看著東華，沒有出聲。她心裏閃過壹個念頭，難道東華想起她了？隨後趕緊自己安慰自己，不可能，折顏說過的，喝了忘情水的人，壹輩子也不會再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