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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誌摩是個什麽樣的人

徐誌摩,這位才氣橫溢,有如天馬行空的詩人;這位活動文壇,不過十年,竟留下許多永難磨滅的瑰麗果實的詩人;這位性情特別溫厚,所到處,人們便被他吸引、膠固、凝結在壹起,像壹塊大引鐵磁石的詩人,竟於民國20年11月間,以所乘飛機失事,橫死於泰山南面開山的高峰下,享年不過36歲。

當詩人的噩音傳出,大江南北,皆為震動。他的朋友痛哭流涕,如喪至親,固不必說;即僅讀了點詩人作品而和他未謀壹面者也咨嗟太息,淚下不能自已。壹個人的死亡能引起這樣重大的反應,倒也是很少有的。雖比不上51年大家痛悼胡適之先生之喪的普遍與綿長,可是我們心中另有壹種淒美的情緒,好像我們惋惜壹朵正在盛開的奇葩忽被暴風雨所摧殘,壹顆光華四射的明珠,忽然沈淪碧海,永難再見。

記得我那時正就聘國立武漢大學不久,我的朋友袁蘭子教授和詩人原有多年的友誼,以萬分沈痛的心情寫了篇悼文。我也寫了壹篇,文中曾以雪萊、拜倫、濟慈,來比擬這位天才的詩人,並套外國某詩人的話,說徐誌摩這位詩哲,活著時像天空壹道燦爛的長虹,死,則像平地壹聲春雷。

不過,我不比袁蘭子與詩人相知之厚。我認識詩哲並不深,他在世時,我只見過他兩面,而且也並未交談壹句話。民國14年間,我在上海,與袁蘭子攀上了交情,在她家裏也偶爾認識了幾個蘭子留英時所結納的朋友。記得有壹次,那些留英同學在某高級酒店宴會,座中有詩哲徐誌摩,蘭子約我去瞻仰瞻仰。那壹晚我才認識了欽羨已久的詩人的廬山真面。他的形貌大概很像梁實秋先生所形容;身軀是頎長的,臉兒也是長長的,額角則高而廣,皮膚白皙,鼻子頗大,嘴亦稍闊,但搭配在壹起,卻異常的和諧。那雙炯炯發光的大眼,卻好像蒙著壹層朦朧的輕霧,永遠帶著迷離恍惚的神態。這正是壹雙詩人的眼睛。詩人雖生活於這個塵世裏,他的靈魂卻棲遲於我們永遠不知道的夢幻之鄉,或什麽華嚴世界,所以如此吧。

詩人既稟賦著極高的文才,加之以這樣矯矯出塵的外表,不知多少女郎為他傾心,視之為最高的擇偶對象。記得女高師同學陳健吾女士自視至高,征婚條件非常苛刻,替她做媒而遭碰壁的朋友常憤憤地對她說:“妳想必要像徐誌摩壹樣的男人才能滿意嗎?可是徐誌摩只有壹個,愛慕他的女孩子卻是不計其數,況且微聞他現在已有了意中人,我看妳將來只好以‘丫角’終老了,那時可不要懊悔1這話是民國13年間,我尚在法國裏昂,健吾來法留學,親自對我說的,我們當時笑了壹常民國十壹、二年間,誌摩才返國,在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平民大學授課,兼主編晨報副刊,發表了許多詩作,才名藉甚。印度詩人泰戈爾來華講演,又由他當翻譯,在全國各地露面,真是紅透了半邊天。他那時雖已與原配張幼儀女士離婚,對陸小曼卻尚未開始追求,或雖已追求,而形跡尚未外露,所以這個新詩壇的美男子,竟成了北平少女界的“大眾情人”。讀梁實秋的《談徐誌摩》,誌摩給實秋的親筆信件竟有某小姐為了這位詩人,單戀成疾,幾離倩女之魂。詩人以“淑女枉自多情,使君既已有婦”謝之。也可見他當時魔力如何之大了。

第二次我得晤詩人是在蘇州某女子中學。校長陳淑女士與誌摩有點內親關系,邀他來校講演。我那時正在蘇州教授於東吳大學兼景海女師,陳校長先期約我去聽。記得那天天氣極冷,詩人穿了壹件灰色綢子的棉袍,外罩壹件深灰色外套,戴著闊邊眼鏡,風度翩翩,自有壹種玉樹臨風之致。聽說詩人講演習慣,是挾著講稿當眾宣讀的。平常人不會講演,才照本宣科,詩人卻說自己是模仿牛津大學的方式。他那天演講是什麽題目,事隔多年,今已不憶,橫豎不出文學範圍。詩人宣讀講稿時,有壹種特別音調,好像是壹闋旋律非常優美的音樂,不疾不徐,琮?舛俅歟?興品繢戳窒攏?魘?希?翟讜枚?恕?

記得胡適之先生也擅長講演,據他自己說對於此道著實下過壹番苦功。我想徐誌摩對於歌唱的原理,大概也曾苦心揣摩過,否則不會有那樣突出的表現的。近年來,我也參加過幾個文藝講習會或詩歌朗誦會,壹定要在夜間始能舉行。講演到中間,電燈忽然關熄,全場壹片漆黑,然後點燃起幽幽的燭光,作家朗誦時,還要不時去彈壹闋鋼琴,幾個女郎在旁歌唱。作家表演到熱情處,還不時搓手頓腳,取巾頻頻拭淚。聽說這個叫做“藝術的整體”。其實,演講者口才若真的好,是用不著玩這許多花樣的。

誌摩和原配張幼儀離異,而與有夫之婦陸小曼結婚,在今日原是司空見慣,在民國十五、六年間卻算壹件不平常的大事。老壹輩的人對他們固深惡痛絕,青年人也不見得個個贊成。聽說當誌摩與小曼在北平舉行婚禮之際,曾請他老師梁啟超先生證婚,卻被老師當著大眾,給了他們壹頓嚴厲的教訓。任公事後寫信與其女令嫻,對於他心愛的門徒徐誌摩尚系出於憐憫的善意,對於小曼則竟以“禍水”、“妖婦”看待。妳看他說:“我看他(指誌摩)找得這樣壹個人做伴侶,怕他將來痛苦更無限,所以對於那個人(指小曼),當頭給了壹棒,免得將來把誌摩弄死。 ”又說他愛誌摩,怕他將遭滅頂之兇,要拉他壹把。任公並說小曼離婚再嫁,為“不道德之極。”(見梁任公年譜長篇初稿)

後來徐誌摩飛機失事死於泰山附近的高峰下,大家痛惜之余,又將這件事歸罪於陸小曼。據我所聽到的紛紜的傳說:小曼本來是闊小姐出身,嫁了第壹任丈夫王賡後,在北平是有名的交際花,揮金如土。嫁誌摩後,為了有心跳頭暈之癥,每發或至昏厥,人勸她抽幾筒鴉片,果稍愈,久之竟爾上癮。而且跳舞、喝酒、唱戲,出入大公司購買東西,對於用錢還是不知節儉的。誌摩為供奉這位嬌妻起見,既在上海光華大學教書,又撰寫詩文,翻譯西洋名著,壹月所獲,據說也有千元上下。(均見梁實秋談誌摩所引磊庵在《聯合報》副刊所發表的談徐陸的文章)千元,在那個時候,是抵三個大學教授壹月的收入三倍而有余,買米,以那時米價論,上好白米,也不過六元多壹擔,壹千元便可買得壹百五六十擔,所以我以為這個數目恐有未確。不過他們家用若每月超過四五百元,也就不容易負荷了。胡適先生《追悼誌摩》壹文曾說誌摩最近幾年的生活,自己承認是失敗的。又說他有《生活》壹詩,以生活比做毒蛇臟腑所構成的冰冷、粘濕、黑暗無光的狹長甬道,妳陷入以後,除了掙紮摸索著向前,更無退路。那時的情調果如胡先生所言“暗慘可怕”。

適之先生時已離開上海到北平做北大文學院的院長,就勸誌摩到北大兼點功課,借此換換空氣,同時對他經濟也不無小補,誌摩月底領了薪金,正好送到上海家裏。因朋友在航空公司作事,送了張長期免票給他,誰知竟因此送了他寶貴的生命。假如他不為了家累太重,不致於這樣南北奔波,不南北奔波,也不致有那次飛機之禍。而他家累之所以這樣沈重,又為了陸小曼揮霍無度所致。幸而梁白公先生此時久歸道山,否則老人家豈不以為“不幸而言中”了嗎?我和陸小曼也曾見過壹面,那是民國38年間戰火燒近武漢,我避地上海,女作家趙清閣介紹我和小曼相見。她那時是住在翁瑞午家裏。誌摩逝世後,小曼窮無所歸,依瑞午為活。我也不知道翁瑞午是否有妻兒,總之,小曼住在他家裏,發生同居關系是萬難避免的事。小曼長年臥病,延見我們也是在病榻上。我記得她的臉色,白中泛青,頭發也是蓬亂的,壹口牙齒,脫落精光,也不另鑲壹副,牙齦也是黑黑的,可見毒癮很深。不過病容雖這樣憔悴,舊時豐韻,依稀尚在,款接我們,也頗溫和有禮。翁瑞午站在她榻前,頻頻問茶問水,倒也像個癡情種子。聽說瑞午系出世家,家中收藏古玩名書畫甚富,拿點出去變賣變賣便是錢;同時還做點黑市生意,故此既供得起小曼的醫藥飲食,尚能替她繳付壹筆很重的阿芙蓉稅。

趙清閣於37年間,編了壹本《無題集》,所收均為當代女作家的文章,比張漱菡女士編《海燕集》還早五六年哩。那《無題集》收了我壹篇《記抗戰期內壹段可笑的幻想》(現收暢流社出版的《歸鴻集》內)。又收了小曼壹篇小說《皇家飯店》,約二萬字上下。當時壹般批評是“描寫細膩,技巧新穎”,我讀了也覺得很不錯,覺得這個人是有相當文才。像陸小曼這樣壹個窈窕美艷的少婦,既熟嫻英法語文,又能登臺表演昆曲平劇,又能畫點山水花卉,可說是多才多藝,玉貌蘭心的人,怎能教人不愛;愛之而破壞中國風俗禮教的藩籬,非弄到手不可,也是勢所必至,理有固然的;也是多少可以原諒的。

小曼後又出版《愛眉小劄》,這是到臺灣後所看見。其中都是誌摩和小曼的情書。小曼的文字,雖似乎沒有多少舊文學的根底,但清麗自然,別具壹格。她雖以生活關系與翁瑞午同居,對誌摩仍念念不忘。我和清閣去看望她的時候,見她桌上供著誌摩遺照,前面擺著壹小瓶鮮花。她壹心想替誌摩出個全集,許多書店都願意為她發行。但以誌摩尚有大批未曾發表的作品及日記等陷在某某幾個人手裏,無論如何,不肯歸還,以致發行全集的事成為畫餅。這幾年,聽說小曼也在上海病逝了,印全集的事當然更遙遙無期了。

現在以誌摩表弟蔣復璁先生及老友梁實秋先生之努力,誌摩全集即將在傳記文學社發行,這真是文藝界的莫大喜訊。但不知那些勒扣在人手裏的文件曾否合浦珠還,設其不然,則仍然是個缺憾。 我也不知誌摩作品為什麽會落入人家手中?人家又憑什麽理由堅扣不還?若那些作品仍然尚在,則將來尚有面世之日,替誌摩編全集的人來個“遺補”也就算事,只怕《幽閑鼓吹》所記壹代鬼才李長吉大部分的詩歌被嫉恨他的人投諸混廁,那就太煞風景,也太可惜了!

現在且來談談誌摩的作品。誌摩的第壹部詩集名《誌摩的詩》,出版於民國14年夏間。我那時甫自法國裏昂回到中國,閱報見此書在中華書局出版,寫信去買了壹部,那是壹本中國書籍型式的出版物。深藍色的封面和封底,絲線裝訂,白紙浮簽寫著“誌摩的詩”四個字,想必出於誌摩的親筆。內部書頁用的是上等連史紙,印的字是仿宋體,古雅大方,十分可愛。我在法國時也常從同學處借閱國內新文學書籍,晨報副刊也能經常入目。誌摩有些詩像《我所知道的康橋》等早經在海外拜讀過,現在能讀到他全部的作品,當然欣慰。可惜這部詩集不久便被人借去,索回時,托言遺失,道歉壹番了事。民國17年,此書改付新月書店發行,改成洋裝本,裏面的詩也刪去不少,想到從前那本古香古色的版本,至今尚令我懷念不已。後來他又出版《翡冷翠的壹夜》、《猛虎集》、《雲遊》幾個詩集,我都購備過。抗戰隨校入川,許多書籍帶不了,只好寄存某處,8年後復至原來寄書處取歸,有幾箱已飽白蟻之腹,誌摩的集子當然也是只字無存。

“徐誌摩壹手奠定了新詩壇的基幢,說話的人是誌摩的好友,但這句話以後卻常常流露於反對派之口。這些反對派當然是所謂左派文人,於是本來是衷心的贊美,卻變成了惡意的嘲諷。他們的意思是:哼,像徐誌摩這樣詩人在詩壇上本來毫無地位,現在卻說他是曾奠定詩壇的基礎,豈非滑天下之大稽嗎?但是,我們假如摒除任何成見,將誌摩對於新詩壇的貢獻壹為檢討,便將承認這句話並非過分的恭維。

五四後新詩的試作者是胡適之,謝冰心,郭沫若三人較為突出。胡先生是個“但開風氣不為師”的人,他的詩集名為《嘗試》,無非是想替新詩開辟壹條道路,引導人們向那個園囿走進,自己並不想做那園囿的主人。況且詩之為物,“感情”、“幻想”等等為唯壹要素,像胡先生那樣壹個頭腦冷靜,理性過於發達的哲學家,做詩人是不合條件的。冰心深受印度泰戈爾的影響,《春水》、《繁星》兩本詩集,以哲理融入詩中,句法又清雋可愛,難怪出版後風靡壹時,不過她只能做十幾字壹首的小詩,而且千篇壹體,從無變化,取徑又未免太狹。郭沫若的《女神》,壹意模仿西洋,並且不但多用西洋詞匯,字裏行間又嵌滿了外國字,滿紙鳶饤,非驢非馬。而且他的詩大都是自由詩,自命豪雄,實則過於粗獷,至於那些二流以下的詩人像俞平伯、康白情、汪靜之、成仿吾、王獨清、錢杏邨……雖努力作詩,卻都沒有什麽可觀的成績。直到民國十壹、二年間,徐誌摩自英倫返國,發表《康橋再會吧》、《哀曼殊斐爾》等篇,其雄奇的氣勢,奢侈的想象,曼妙的情調,華麗的辭藻,既蓋過了當時壹般詩作,而且體裁又是嶄新嶄新的。既不像《嘗試集》那種不脫舊詩詞格調的窠臼,也不像《女神》之剽竊惠特曼(Whitman1819—1892,美國倡自由體的詩人)餘緒,弄得鹵莽決裂,不可響邇,這當然要引起大家的驚奇,而產生中國新詩今日才真正誕生的感想。說“徐誌摩壹手奠定新詩壇的基幢,這句話是壹毫也不錯的。

誌摩詩的體裁變化多而極速。他今日發表壹首詩是壹種格式,明日又是壹種了,後日又是壹種了,妳想模仿他已模仿不了,所以我曾戲說別人是用兩只腳走路,他卻是長著翅膀飛的。據他的朋友陳西瀅替他第壹部詩集《誌摩的詩》的體制做過壹種統計:計有“散文詩”、“自由詩”、“無韻體詩”、“駢句韻體”、“奇偶韻體”、“章韻體”等等。(這裏所謂“駢句韻”“奇偶的”都是西洋詩的用韻法,與我國舊詩駢句對偶不同。)

誌摩後來成為新月詩派的臺柱。他以前雖也做些散文詩,自由詩,後來卻倡議新詩須有格律,大家譏笑說這是豆腐幹塊,遂名之為“方塊詩”;又說新詩正從格律謹嚴的舊詩體中解放出來而獲得自由,現在又講什麽格律,不是又給自己加上腳鐐手銬嗎?新月派卻回答說:“我們正要帶著鐐銬跳舞。

帶著鐐銬跳舞而能跳得好,那才顯出詩人的本領1

誌摩的散文我也異常歡喜。第壹部散文集子《自剖》裏面便有許多令人百讀不厭的好文章。還有《落葉》、《輪盤》、《巴黎鱗爪》我也曾擁有過,可惜也和誌摩那些詩集壹樣,餵了那可惡的瞎眼蟲子!

誌摩是個寫散文的能手。我曾說過:寫新詩態度謹嚴自聞壹多始,寫散文態度的謹嚴自徐誌摩始。誌摩在《輪盤集》裏自序說:“我敢說我確是有願心想把文章當文章寫的壹個人。”他又提出西洋散文家如G.Moor;W.H.Hudson等人的作品,說道:“這才是文章,文章是要這樣寫,完美的字句,表達完美的意境。高抑列奇界說詩是‘BestWordsinbestorder’,但那樣的散文,何嘗不是‘BestWordsinbestorder’。他們把散文做成壹種獨立的藝術,他們是魔術家。在他們的筆下,沒有壹個字不是活的。他們能把古奧的字變成新鮮、粗俗的雅馴,生硬的靈活。”這話正可說是誌摩的自贊。

誌摩唯壹戲劇集《卞昆岡》聽說是和陸小曼合著的。據說全戲結構雖出之誌摩之手,故事大綱則出於小曼,對話之國語化,也是小曼的功勞,因此此劇就等於他夫婦合作的產品了。這劇據余上沅的批評謂富於意大利的戲劇氛圍。他說道:“從近代意大利戲劇裏,我們看得見詩同戲劇的密切關系,我們看得出他們能夠領略人生的奧秘,並且火焰般把它宣達出來……在有意無意之間,作者怕免不了‘死城’和‘海市蜃樓’壹類的影響罷……其實誌摩根本上是個詩人,這也是在《卞昆岡》裏處處流露出來的,我們且看它字句的工整,看它音節的自然,看它想象的豐富,看它人物的選擇……”

不過,我承認我對戲劇的低能,對於《卞昆岡》這個戲劇實不知欣賞。其緣故便是詩人不該處處把詩放在粗人口中來說。像劇中主角卞昆岡是個石工,老周是個算命瞎子,而他們說的話居然詩趣洋溢,哲理高深,甚至高級知識分子都無法說得出,只有誌摩自己這樣詩人才能,這不是太不自然嗎?

詩人以36歲之盛年而竟以壹場橫禍脫離人世,原是文藝界莫大的損失。但是早死在他個人也未始竟為不幸,因為人們對他的惋惜與哀悼,反會因此而加深。前日讀到壹篇題為《夭亡》的文章,早死的詩人如雪萊、拜倫,在人們記憶裏永遠是個年輕的影子,悼惜之情比對頭童齒豁者自然不同。我以為這話也頗有道理。況且“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壹個天才詩人在這紅塵世界本來難於久留,他留下那壹閃光亮,便是照耀永世的人心了。記得詩人曾有這樣壹首詩道:

我是天空裏的壹片雲,偶爾投影在妳的波心——妳不必訝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妳我相逢在黑暗的海上,妳有妳的,我有我的方向;妳記得也好,

最好妳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