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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的陽朔老糖廠變身藝文新空間,糖舍是怎樣進化的

2006年6月,楊曉東和弟弟自駕旅行路過陽朔,途經當地的糖廠舊址。他莫名想起塔可夫斯基電影《鄉愁》中的場景,心念壹動,把老廠拿下,改造成了名動壹方的糖舍。

2020年11月,北京大學教授戴錦華來到糖舍,開講塔可夫斯基的《鄉愁》。這堂名為“影像的詩行”的講座,吸引了天南地北的眾多聽眾,清華大學建築學院教授周榕、三聯生活周刊主編李鴻谷、策展人歐寧、電影人葉靜、大提琴家宋昭、民謠音樂人小娟&山谷裏的居民、電臺主持人春曉、建築師董功、建築師郭廖輝等都在現場。

戴錦華的講座是糖舍持續兩個月的“糖火藝文祭”的壹部分。2020年10月31日以來,這裏舉辦了豐富多樣的藝文活動,從講座、攝影展、後搖專場、民謠之夜到山體三維投影藝術展,直到12月31日跨年夜迎來最高潮——燃燒火塘,寓意去舊迎新,為新的壹年祈福。

歷經半個世紀的風雨,這座1969年的老糖廠華麗變身,成了陽朔當下最熱門的藝文空間。

糖舍

糖舍是怎樣煉成的

在廣西桂林陽朔,曾經有壹家紅極壹時的糖廠,直面漓江,群山環繞。

糖廠占地面積3萬平方米,1969年投產,日產量高達200余噸。廠裏200多個工人天天三班倒,幹得熱火朝天,糖廠周圍也是車水馬龍。

那時候,糖是計劃供應的緊俏貨、孩子們的最愛、產婦們的補品,糖廠作為 社會 主義建設的先鋒和典範,壹直讓陽朔人民引以為傲。

三十年過去,全國經濟騰飛,進口物品噴湧,糖廠古老的壓榨手法已經不適應時代的需要。1998年,政府為保護當地水資源,停止了糖廠的大規模運營。

糖廠

糖廠退出 歷史 舞臺,但故事還在繼續。

楊曉東與糖廠相遇於2006年。和弟弟自駕旅行途經糖廠時,他們遠遠望見壹個大煙囪,直驅漓江邊,在廢舊的桁架邊停下,“那天剛下完雨,回頭壹看,水中竟然有老建築的倒影,我被震撼了。”

這個場景,讓楊曉東聯想起了塔可夫斯基電影《鄉愁》中的最後壹個鏡頭:主人公坐在意大利壹座廢棄的哥特式教堂裏,面前壹攤水,水中倒影著俄國的家鄉,母親、太太、孩子迎面走來。

初看電影時,楊曉東被這個畫面震撼,甚至斷片了幾分鐘。後來,他還專門跑到意大利托斯卡納地區的錫耶納,按圖索驥電影中的教堂。

“是糖廠選擇了我們。”楊曉東是酒店發燒友,那壹刻,他發現糖廠具備成為壹座好酒店的氣質,決定把它買下來。當時,漓江沿岸很多工廠靜待拆除,在楊曉東等人的爭取下,糖廠因為獨特的建築風格與四周壯美的山水,被解救出來。

老建築

2007年,曾經改造上海1933老場坊的設計師趙崇新來到糖廠,本著修舊如舊的設計方案,開始修復瀕臨倒掉、消失的老建築,如匠人壹般細細雕琢這件龐大的藝術品。

從水泵房、桁架、大煙囪到壓榨車間、大鍋爐房、小鍋爐房、制煉車間,糖廠的生產流程均被完整保留,且化身為全新空間。從“胸懷祖國,放眼世界”到“ 艱苦、奮鬥、勤儉、建國”,糖廠外墻上那些鐫刻著時代印記的標語,也被原樣維護。

“民間的工業建築太美了!我們把老建築保留下來,實際上比建新建築更貴,花的時間更長。”老建築的修復持續了八年。楊曉東記得,修屋頂時,因為沒經驗,他們從山上采購了壹批新木材,光是等它們晾曬到不再變形,就等了三年。

老建築保留下來,糖舍的魂才在。直到現在,當地人還習慣稱這裏為糖廠,馬路對面的公交車站牌還寫著糖廠站。

老建築

2013年,設計師董功在趙崇新構思的基礎上,在老建築外圍增加了新建築,完成主客房樓、別墅區客房樓以及健身中心、水療、景觀池的設計。

熟悉阿那亞的人對董功壹定不會陌生,當地的網紅地標——孤獨圖書館、阿那亞禮堂,都出自這位設計師之手。而他接到糖舍的設計邀請時,比阿那亞還早。

新建築

設計新建築時,董功始終以老建築為核心,讓主客房樓、別墅區客房樓呈合圍之勢,把老建築包起來。

為了呼應老建築,主客房樓的外立面選用了顆粒感強的木紋清水混凝土,還設計了坡屋頂;為了呼應桂北民居的風貌,主客房樓外搭起了回字形花磚墻,遠望如壹件鏤空的、玲瓏剔透的工藝品;而為了呼應周圍的喀斯特地貌,主客房樓還特別“挖”了三個竹構溶洞,瞬間讓這棟長條形的建築靈動、通透起來。

董功還建了三個景觀池,把周圍的群山引入室內——層巒疊嶂倒映在水中,即便在室內,妳也仿佛身在山水之中。

而作為整個糖舍的緣起,原本廢棄的桁架所在地被改造成了泳池,擡眼望去,和《鄉愁》裏的教堂有異曲同工之妙。

《鄉愁》

泳池

2017年7月,糖舍開業。2018年,董功把糖舍帶去了威尼斯建築雙年展。將自然之美、建築之美、殘缺之美完美融合,糖舍迅速出圈,風靡設計圈。

2018年1月,超模杜鵑來到糖舍,泛舟漓江,漫步山間,為雜誌《卷宗》拍了壹組 時尚 大片。2019年1月,在Ahead Global國際酒店設計大獎上,糖舍PK掉壹同參賽的東京虹夕諾雅,斬獲“最佳度假酒店”,並拿下“全球終極大獎”。2019年7月,法國建築專業雜誌《'A'A'》以糖舍為封面,法文標題直稱“建築的根本作用是發現和揭示壹個世界的精神”。

英國建築專業書籍《PHAIDON》、德國建築專業雜誌《DETAIL》、意大利建築設計雜誌《CASABELLA》……登上建築類、設計類、生活方式類雜誌的封面報道對糖舍來說已經不新奇,但頻頻得獎,對楊曉東來說完全是意外之喜。

“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別人可能超過三年就不會幹了,我們從頭到尾花了十二年。開船的時候,別人都能跳,妳沒法跳,船是妳的呀!最後出奇跡了。”楊曉東坦承,很多國際評獎人並沒有來過糖舍,往往因為幾張照片或壹段視頻,便被打動了。

有 歷史 、有故事的糖舍成了陽朔的地標性建築,懷舊風勁吹的當下,吸引壹波又壹波人來打卡,對桂北甚至整個廣西的帶動是全方位的。

因為糖舍的成功,楊曉東甚至有了“廠長”的綽號,廣西的老廠紛紛邀他改造,有兩年時間,他輾轉各地探廠,看了不下四五十個。

藝文祭是怎麽來的

風險投資人的身份之外,楊曉東還是壹個標準的文藝青年。

2000年,因為喜歡大畫幅攝影,他跑到北京電影學院追隨馮建國學攝影,馮老師說,好的攝影要從電影感悟,他又趁機了解了不少藝術電影,印象最深的就是塔可夫斯基的《鄉愁》。

楊曉東是旅行愛好者,後來,他轉變了旅行思路,開始跟著電影場景去出遊。壹開始,他還會自帶攝影設備,三腳架和相機加起來25公斤,被罰了幾次,他再也不敢把設備帶出國了。

“糖舍舊影紀略”

文藝的種子早已埋下。也因此,糖舍問世後,除了日常的功能區,還開辟了許多藝文空間。

例如,大堂裏陳列著三幅裝置,回應桂林山水,再分別與老糖廠、新建築對話,由青年雕塑藝術家吳蔚定制而成。

畫廊裏陳列著劉傳宏的系列畫作“糖舍舊影紀略”,畫家虛構了壹位民國人物劉石樵,並從日記的視角,記述了他留學歸國後開建糖廠的家族故事。這些日記看起來和老照片無異,用虛構的人物來講 歷史 , 歷史 也變得好玩,不是那麽沈重了。

放映廳裏,每天下午3點會放《劉三姐》,每天晚上8點會放《鄉愁》:前者拍攝於1961年,取景於陽朔,是國內家喻戶曉的民俗風光音樂故事片;後者拍攝於1983年,是糖舍的初心,可以幫助每壹位來客了解糖舍的起源。

2020年7月,在有意識的策劃下,糖舍擁有了全新的藝文版塊,演出、展覽、詩歌等活動紛至沓來。7月第壹場演出,1969酒吧迎來了歌手Chace、吉他手肖駿、鼓手安雨,三個大男孩玩得不亦樂乎。那時候,《樂隊的夏天》第二季還沒播出,他們還沒有以Mandarin樂隊之名爆紅網絡。

隨著藝文活動越來越密集,“糖火藝文祭”應運而生,壹直從2020年10月持續到12月。

戴錦華

“電影是20世紀留給人類最偉大的藝術遺產,而在這份遺產中,塔可夫斯基是王冠上的鉆石。壹生中,如果妳沒與塔可夫斯基相遇過壹次,那是妳的缺憾。”2020年11月,戴錦華的講座掀起壹波小高潮,她分析了電影《鄉愁》中的許多重要場景,包括與糖舍泳池相似的教堂,“似乎罩在壹個鏤空的水泥架殼子裏,這是塔可夫斯基電影最重要的造型特征。”

塔可夫斯基是公認的“電影詩人”,晚年拍攝的《鄉愁》高度詩意化,門檻很高,“過去20年沒看懂的地方,戴老師壹兩句話我就明白了。”楊曉東記得,講座那天到場的觀眾都是文藝界的大咖,這正是文藝的吸引力。

戴錦華、民謠音樂人小娟&山谷裏的居民、大提琴家宋昭等

民謠音樂人小娟&山谷裏的居民、大提琴家宋昭也來了:他們在1969酒吧並肩演奏;他們在漓江上泛舟,以山水為幕放歌;他們漫步於石頭城的石階上,哼起民謠,拉起大提琴,動人的琴聲裏仿佛藏著石頭城舊日的故事,伴隨著琴聲,戴錦華從石墻後走出來,有感而發了壹通感想。

“藏香”

2020年12月,已經成為清華大學美術學院教授的馮建國,也來糖舍開起了大畫幅攝影展“藏香”。

馮建國是第壹個將國外學院派大畫幅攝影教程帶回國的藝術家。2000年前後,他扛著壹臺古老又沈重的相機,去西藏尋夢,去邊陲和雪域朝聖,用大畫幅定格了壹大批明膠銀鹽照片,此次展覽展出了其中近二十幅作品。

“逆流而上”

同樣是2020年12月,畢業於英國皇家藝術學院的“90後”藝術家劉佳玉,在糖舍喀斯特花園裸露的巖壁上,造了壹個“逆流而上”的夢。這是壹件山體三維投影藝術作品,遠方的投影打到巖壁上,就像靈動的水流漂浮其上。

劉佳玉2020年7月底第壹次來糖舍采風,回房後突然發現,巖壁正對著陽臺,在黑暗中被壹束清淡的白光打亮,仿佛看到了水流。那壹刻,她靈感迸發,直覺這就是她想做的新作品。真正做起來才發現,巖壁有八九百平方米,投影需要穿過壹百米的距離,才能打到上面。經過近半年與倫敦技術團隊的遠程工作,劉佳玉最終以6臺28000流明的高清投影實現了“逆流而上”。

“篝火民謠之夜”

平安夜和聖誕夜,民謠音樂人陳斐“流浪”到糖舍,連演了兩場“篝火民謠之夜”,拉著貝斯和鼓手,他唱起了《沾青》《琥珀》《白馬》……

身前是藍色的泳池,身後是幽靜的漓江、漫天的煙花,旁邊是燒得正旺的篝火,觀眾或是圍著篝火烤地瓜,或是跳著熱烈的竹竿舞……在國內外開過那麽多場音樂會,陳斐還是第壹次面對這樣有煙火氣的演出場景,雖然手都被凍僵了,他還是忍不住感慨,“環境太美,太好玩了!”

“入木火塘”

歷史 悠久的火塘文化遍布西南地區的少數民族村落,不僅可以圍爐取暖,還會用來祭祀神明、祈求安泰。跨年夜,建築師郭廖輝為糖舍量身定制的裝置“入木火塘”,在迎風而立兩個月後,燃起熊熊烈火,人們在炙熱的火焰中,告別2020年,邁入2021年。

“這是壹個臨時的建築,但我不希望做成禮品盒壹樣精致,還是要能和周邊的環境產生聯系。”郭廖輝最終設計出壹個輕盈、抽象、充滿骨骼感的火塘裝置:上下疊加的三組木方構成了垂直向骨骼;三組黑色麻布的“裙擺”遮擋住了主體結構,遠望像杉樹,像縮小的屋頂,又像過大的雨傘;三層屋頂提供了壹個庇護的空間,人們可以躲進木結構下方的空間,圍著篝火席地而坐。

“壹個裝置對於壹個場所,就像壹個建築對於壹個城市。”看完“入木火塘”,建築師董功感慨裝置的重要性。

“不同視野、不同角色的人,因為藝術聚集到這樣壹方有沈澱的土地上,從各自的藝術視角挖掘這個場地的特質,是有意義的。”郭廖輝這樣評價“糖火藝文祭”。而在跑遍了歐洲的博物館和美術館後,馮建國感慨,藝術的生命力最是持久,只有藝術能代代相傳,滋養後人的精神世界,這也是“糖火藝文祭”的意義所在。

雖然還在摸索階段,楊曉東已經決定,將“糖火藝文祭”固定下來,每年10月到12月舉辦,打造成壹個“在地性”的藝術節,“許多人來陽朔看山水,看完山水,也可以來糖舍聽壹場音樂會、看壹場展覽。”

如今,越來越多音樂人在南方巡演時,會把糖舍列為其中壹站,糖舍日常的演出也已經排到2021年6月。

糖舍甚至還有藝術家的“駐留計劃”:藝術家來了,有靈感就創作,沒有靈感,也不會強迫。音樂、舞蹈、聲音、裝置、多媒體……楊曉東對任何形式的藝術都不排斥、都很包容,“這裏有山、有水、有老建築,可以取材的東西很多。”

就像劉佳玉,她的投影藝術是即時的,轉瞬即逝,也沒法收藏,楊曉東請她來時,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有靈感,會不會有創作成果。結果,她做出了“逆流而上”,彈眼落睛,“壹千個人裏面能有壹個回饋,對我來說都是驚喜。”

在山水與建築之中,糖舍正在用有趣的藝文活動,活化當地人的生活。

校對:丁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