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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中的小人物——汪楠

《“中國殘留邦人”采訪錄》——《讀庫》吉井忍

遺孤真正的問題,在他們回到日本後才開始。

本篇采訪的主人公叫汪楠,他的親生父母都是純正的中國人,只是因為父親與母親離婚後,1982年與壹位日本遺孤再婚。“我是十四歲時(1986年)被父親騙到日本來的,當時父親突然來到我住的爺爺奶奶家,帶著我坐船去上海,之後又坐更大的船,來到日本神戶港”。

1980年左右實行的改革開放是中國“激蕩40年”的開始,汪楠以及許許多多選擇離開中國的人,完美錯失,不同的是有些人是被動離開,有些人選擇主動離開。

在日本的生活壹點也不美好,生活條件差,因為父親到日本之後不再是著名的外科醫生,生活困窘,最大的問題是在學校被排斥乃至惡意對待。

剛開始汪楠以為等自己學會了日語,情況就會得到改善,但是其他日本孩子對他們的排斥不是語言問題,而是整個社會心態的問題。

因為日本民眾對於那壹場戰爭沒有客觀看待,對於“殘留孤兒”、“殘留婦人”也帶著偏見、歧視,普遍的看法是:他們是拿了補貼去過好日子的人,怎麽有臉回來?

這樣的心態太社會環境下,汪楠總是被辱罵“滾回中國”,在家鄉被稱為神童的孩子,到了日本壹下子被卷入弱勢群體,遭受各種精神上、物質上的汙辱,他和其他“遺孤二代”在學校被全面排斥,他們就團結起來,組建“龍的傳人”小組,在有成員被欺負的時候,立即趕到現場進行報復。

剛開始這樣的組織活動只是單純的抗爭,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年齡的增長,事態的發展,十八歲那年,汪楠成為住吉會系的“指定暴力團”組員,從此徹底離開了正常生活的道路。

汪楠非常聰明,他最感興趣的是偷竊,為此他會研究所有的報警器,以完美拆除警報器為樂,“他敏而好學,精明能幹,不是壹般的聰明人”。

因多次盜竊財物,累計數額巨大,2002年汪楠在東京地方裁判所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三年。

汪楠擅長與人溝通,認識的人多,占子多,又能成群結黨,隨便開個組織不成問題。

自汪楠初中時就認識他的律師石井小夜子回憶道,汪楠當時並沒有表示過深刻反省的態度,而有壹次他們聊到印記時,他的表達方式突然有了轉變。她說,“那時候我們聊到《阿Q正傳》,他說自己還在中國的時候就喜歡看。我感覺他把自己和阿Q視為同類,沒錢、沒房子,也沒有知識的他,唯有壹顆很強的自尊心,如果被打耳光,就以所謂的‘精神勝利法’來安慰自己。”

汪楠自己也說,自己雖然在日本的監獄屢進屢出,但是從內心到行為,他都“拒絕表示歉意或反省”。

“說來有些奇怪,在這個監獄裏,我竟然發現自己處在人生中最充實的環境。”汪楠從小就愛閱讀,之前被關在收容所時他唯壹的愛好就是讀書,而在這13年的牢獄生涯中,他進行了大量閱讀,小說、哲學、宗教、社會等,監獄的書不夠,便托誌願者把書寄到監獄。除了讀書,打動汪楠的是與誌願者之間的溝通,所有的來信他都會回,從他赴日那天開始,能夠交流的人群就極其有限,大部分是老師、警察、刑務官或囚犯,並沒有太多機會與“普通人”建立關系。

“這段時期我擁有的人際關系也算是最正常的……因為有人願意理解我的痛苦,我才開始明白別人的痛苦……將來不辜負大家的期待,實現學到的信念和價值觀。”

刑滿出獄後,汪楠將大部分時間精力都投入入非營利機構“回歸本來”。

“我在監獄裏觀察到,人為什麽犯罪,追溯根底,是因為孤獨。沒有被家人或社會接受,自我認同感就會很弱,長久下來就會認為整個社會都對自己有敵意,以為大家都對自己不好,也會養成反社會心態。沒辦法完全相信別人,甚至在被別人欺騙或拋棄之前,自己就試圖先欺騙對方。”

“回歸本來”主要的工作就是根據需要給監獄裏的犯人寄書,但是因為會員費實在太低,所以每年都會虧錢,於是汪楠便把部分工作交給其他誌願者,自己去接半個方面的工作,如此賺錢作為補貼。

因為出獄後的犯人不被社會所接受,所以他就去接需要裝修的房子,以低價承接裝修,交換條件是讓房東同意把房子租給出獄犯人。

汪楠沒有學過裝修,完全是自學成材,並且完工後的成品連裝修公司的人都覺得佩服。

汪楠目前的大目標是學好“意義療法”,他希望以後把這當作畢生事業。

對於自己的父親,汪楠還沒有完全擺脫心底的糾結,“可能父親在‘文革’中吃了苦,但我並不是自願到日本的,對父親的怨恨當然有過。”但同時,因此被擠到社會角落裏的汪楠發現,這個社會裏還有很多人需要幫忙。

“所以我成立了‘回歸本來’,給囚犯們寫信、寄書,還動手去做自己並不熟悉的裝修。我也並不是很確定自己現在的這些方法是對的,但還是繼續努力,給囚犯們寫信。”

1972年生的汪楠,爺爺奶奶育有8個兒女,長男為心臟科醫生,次男是他的父親、外科醫生,三男從英國留學回來成為金融學教授……8個兄弟姐妹都上過大學,當時的汪家可謂名實相符的書香門第。

小時候家門口有壹塊黑板,父親每天寫壹道題目在上面,要他當天做好壹道詩,母親也每天幫兒子看作業,並把兒子的鉛筆用父親的手術刀削好,再放進筆袋。

所以前文曾經說過“在家鄉被稱為神童的孩子,到了日本壹下子被卷入弱勢群體,真可謂天淵之別。”可以想見,如果汪楠繼續留在國內,大概率會按部就班讀書升學,大學畢業成為醫生、教授,或是其他高級知識分子,他整個青春揮灑的年代正是中國經濟騰飛的時期。

在時代的洪流中,個人命運不值壹提,但是對於汪楠來說,卻是壹輩子的傷痛和無法挽回錯失,對比起來,我不得不感嘆自己的命運及宿命,壹切都不晚,壹切都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