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被稱為“巴馬商務中心”的房地產開發項目，無論是位置還是規模，在當地都是首屈壹指的。
然而，8年過去了，這個明星項目不僅壹拖再拖，越來越多的人陷入其中:施工方追討工程款，購房者集體要求交房，項目開發商楊廣龍因被控“非法吸收公眾存款”至今仍在看守所。
如今，巴馬的房價早已遠超周邊縣城，但“巴馬商務中心”的僵局仍未打破。
界面新聞發現，最終毀掉這個明星項目的，是壹系列的意外。這其中既有政策的變化，也有信貸方向的突變，這也是很多縣域小開發商面臨的同樣問題。
2020年2月7日65438界面新聞記者從楊廣龍的辯護律師處獲悉，楊廣龍被控“非法吸收公眾存款”壹案已被發回巴馬縣人民法院重審。
巴馬最大的商業區
在巴馬的壽鄉大道上，巴馬商業中心的四棟灰色高樓醒目而突兀。因為工程壹直沒有完工，圍擋至今沒有拆除。
“早就應該建了，但是這麽多年了都沒有動靜。”巴馬商貿中心對面的壹位店主告訴界面新聞。
在聯合國老齡研究所認證的10“世界長壽之鄉”中，巴馬瑤族自治縣是第壹個打出“健康產業旅遊”招牌的地區。
常年溫暖濕潤的氣候，比內陸城市高出幾十倍，每年都吸引著大量的養生愛好者。
也有很多房地產商看中了這塊“風水寶地”，楊廣龍就是其中之壹。
從2005年開始，宜州市金龍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宜州市金龍公司)老板楊廣龍陸續在巴馬建設了當地的“第壹商住小區”，這也是巴馬第壹個電梯小區。
“房子很受歡迎，資金回籠很快。”楊廣龍之子楊回憶說，兩個項目的成功開發，讓楊廣龍對巴馬的房地產項目更有信心。
2012，楊廣龍以8500萬元拍下位於縣城中心的巴馬商務中心。根據規劃，該項目最高32層，包括700間房屋和200間商鋪。建成後不僅是巴馬最高的建築，也將成為巴馬最大的商圈。
“按照父親的計劃，拿了地塊後，我會用剩余的資金進行建設，並以項目為抵押向銀行申請貸款。拿到預售證後，我會通過預售回籠資金，繼續施工，直到完工。如果壹切順利，最多三年就可以完工交付。”
信貸調整引發蝴蝶效應。
讓楊廣龍沒想到的是，這個看似萬無壹失的工程，拖了三年才正式開工。
2012 10 13、巴馬縣國土局與金龍公司簽訂《國有建設用地使用權出讓合同》，約定國土局於2012年5月30日前將出讓宗地交給金龍公司，土地用途為商住建設。
但巴馬縣國土局在委托拍賣前未能進行土地網銷，土地交付逾期273天。
“很多事情都變了。”楊對說道。
危險信號隨之而來，銀行拒絕了宜州金龍公司的貸款。“當時我們拿地的時候，巴馬的三家銀行主動詢問貸款需求，但是等我們五證都拿到了，銀行卻說信貸政策收緊，不願意放貸。”
據財經新聞報道，2012年6月20日，央行上調銀行人民幣存款準備金率0.5個百分點，大中型金融機構存款準備金率達到21.5%的高位。這是房地產信貸規模萎縮的明顯信號。由於信貸收緊，中小企業融資越來越難，很多地方暫停了民間借貸公司的房產抵押業務。
“那兩年是中小企業融資最困難的時候。很多只能靠民間借貸維持，有的企業因為資金鏈斷裂死掉了。”中國金融研究院研究員陳啟德說。國泰君安地產研究報告顯示，2012年，房企資金缺口達1.35萬億元。
在建設途中，多次擱淺
銀行信貸之路被堵死，楊廣龍轉向民間借貸。
62歲的楊廣龍雖然只有高中學歷，但在建築行業工作多年，生意夥伴也不少。
2012左右，楊廣龍將其房產抵押給47個朋友貸款。“我們還是想把項目做好，暫時損失幾百萬的利息，也挺得住。”楊對說道。壹審判決顯示，這些債權人之前與楊廣龍有過交往。曾經的生意夥伴蘭軍說，他和楊廣龍認識十幾年了。2012因為楊廣龍說在投資巴馬商務中心項目，資金周轉不開。經實地調查，蘭軍先後借給楊廣龍13萬元。
然而，正是這些民間借貸，成為楊廣龍被指控“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的原因。
巴馬縣國土局交付土地後，該項目卡在了建設工程規劃許可證上。2015年6月，楊廣龍從縣住建局了解到規劃要重新調整，容積率由8.0降為6.5。原規劃的32層建築只能建到21。“按照新方案，我們的土地出讓金要多交，可預售的商品房數量也要減少。”楊對說道。
巴馬縣住建局局長孟紹興告訴界面新聞，當時廣西自治區政府重新制定了巴馬在建項目的控制性規劃方案，“不是縣裏說了算。”
2065438+2005年5月，急需資金的巴馬商務中心壹次性賣出8000多萬。
楊介紹，當時整個項目資金缺口已經過億，還有大量工程款沒有支付，同時還要還借款人的利息。
最終，這8000萬元中，只有4000萬元用於支付工程款。
長期負債最終壓垮了宜州金龍公司。當巴馬商業中心建到16層時，金龍公司資金鏈再次斷裂。因楊廣龍無法支付剩余8000萬工程款，施工方廣西建工集團建築工程總承包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施工總承包公司)停止施工，並向法院申請查封巴馬商業中心在建房屋。
隨後，楊廣龍開始尋找合作夥伴，* * *以投資完成建設。但尷尬的是，小的房地產公司拿不出這麽多錢，大的房地產商不喜歡這種項目，不願意投資。
2016，楊廣龍想盡壹切辦法，仍未能避免巴馬商務中心項目的徹底停工。
多次溝通未果後，楊廣龍起訴巴馬縣國土局，要求巴馬國土局支付逾期交付土地違約金，返還減少建築容積率的土地出讓金。最終，河池中院判決巴馬國土局補繳654.38+09.86萬元。但直到2019，巴馬國土局二審敗訴後，這筆錢才正式發放。
“這是縣裏小開發商遇到的普遍情況。因為他們抗風險能力差，沒有政策和資金支持很容易倒下。”中國金融研究院研究員陳啟德說。
“救命稻草”成為致命壹擊
由於遲遲不交房，工程款壹直沒有結算，巴馬商務中心成為眾矢之的。
2018巴馬縣政府下發了《關於依法處理巴馬商務中心爛尾樓的通知》，成立了由副縣長任組長的巴馬商務中心工作小組，統籌協調處理。通知還宣布啟動宜州金龍公司破產程序。
這意味著楊廣龍六年的明星工程將以失敗告終。這時，壹個自稱有8000萬流動資金的南寧老板廖團芳出現了，楊廣龍把他當成了最後壹根稻草。
雙方很快簽訂協議，廖團方註冊成立廣西範軍投資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廣西範軍公司)，全面負責巴馬商務中心項目的續建工作。雙方約定由廣西範軍公司負責項目的延續，在此期間獲得3000萬元的固定投資回報，項目其他收益歸宜州金龍公司所有。
然而，註冊資金僅200萬元的廣西範軍公司，在入駐兩個多月後就面臨資金不足的問題，並頻繁更換施工單位。
在此期間，廣西範軍公司組建銷售團隊，以654.38+萬至20萬不等的價格收取房產定金。巴馬縣國土局補償654.38+0986萬元，其中700萬元也撥給了廣西範軍公司招聘的施工單位。這引起了楊廣龍的極大不滿，雙方合作舉步維艱，巴馬商業中心全面癱瘓。
“非法吸收公眾存款”
項目沒有完成，壓力越來越大。“每年春節都有壹批人來縣城談。”巴馬縣常務副縣長、巴馬商務中心項目工作組組長田漢祿告訴界面新聞。
田漢祿說，是宜州金龍公司後期的不配合導致了今天的僵局。但在談及具體情況時，田漢祿拒絕接受采訪。
2019年4月3日，19，楊廣龍因涉嫌非法儲存爆炸物罪被巴馬縣公安局刑事拘留。副縣長田漢祿在接受北青報記者采訪時表示，早在2016時，他們就發現了楊廣龍私藏爆炸物的問題，但為了推進巴馬商務中心項目，並沒有深入追查。“2065438+2009年4月，我們依法逮捕並拘留了楊廣龍和他的另壹個兒子楊慶中。我們的最終目的是希望他能配合(項目建設)，交出他的公章，進行財務管理，履行相關協議。”
2020年3月，巴馬縣檢察院以非法儲存爆炸物罪、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將楊廣龍起訴至巴馬縣人民法院。
根據壹審判決，檢方指控楊廣龍為滿足巴馬商務中心項目施工需要，以654.38元+0.8萬元購買附近采石場壹處，期間將未付款的電雷管從舊倉庫運出存放。
此外，楊廣龍擅自以商品房、商鋪作抵押，月息3%至5%不等，向社會不特定人群變相吸收高息貸款資金，用於公司項目經營和償還高息貸款本息。因高息貸款導致資金鏈斷裂，導致項目停工，相關債權人權利無法實現，進而上訪，社會影響惡劣。經鑒定，2011年10月至2018年2月，楊廣龍* * *向47人借款近81.77萬元。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176條規定，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是指違反國家金融管理法規，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或者變相吸收公眾存款，擾亂金融秩序的行為。
2010 12 13最高人民法院發布《關於審理非法集資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幹問題的解釋》，其中第1條規定，構成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的行為需要同時具備非法性、社會性、公開性和吸引力。
法庭上，債權人之壹梅川作證稱，楊廣龍在巴馬房管所辦公室做生意時，“當著所有人的面說要借錢建巴馬商務中心項目”。壹審法院認為，楊廣龍主要是找人壹對壹借錢，還在其他單位辦公室宣傳高息借款。由於借款人數較多，且沒有保密要求或限制信息傳播的措施，應考慮向社會公示。
中國政法大學法學院教授何兵表示，僅僅口頭表示借款在其他單位，不足以使其公之於眾，47名借款人中只有2人通過其他借款人介紹了出借的資金，不能證明楊廣龍有意將其公之於眾。
在確定是否向不特定對象吸收存款時，法院表示，雖然集資人大多是楊廣龍的朋友，但楊廣龍並沒有限制參與人的身份和人數，只要有錢就可以借，所以決定不向特定對象借款。
何兵認為，借貸不是壹個確定性的行為。法院說要通過“考慮是否限制不參與集資的範圍，是否限制參與人的身份和人數”來判斷，實際上是要求個人或企業嚴格執行此類計劃。但實際上，這樣的要求完全不符合民間借貸行為的特征。巴西縣法院的這壹定義既不現實也不可操作。
2020年7月21日，巴馬縣法院判決楊廣龍非法儲存爆炸物罪不成立；因違反國家有關金融管理的法律法規，吸收公眾巨額資金，並承諾在壹定期限內還本付息，擾亂金融秩序，已構成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五年六個月。法院判決楊廣龍違法所得近81.77萬予以追繳，並責令其向相關集資參與人退賠。
根據楊提供的資料，楊廣龍在被拘留前，已支付各類本息6543.8億余元，尚有4000余萬元未償還。“父親進去後，借錢越來越難，後來也很少還。”楊對說道。
目前，楊廣龍已向河池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要求撤銷壹審判決，改判其無罪。
越來越多的非吸煙案例
2019年，最高人民法院公布的壹組數據顯示，2015至2018年，全國法院新收非法集資刑事案件5843件、7990件、8480件、9183件，同比分別上升108.23%和36件。
中國政法大學法學院教授何兵認為，由於近年來經濟不景氣，很多民營企業無處放貸，只能走民間借貸的道路，而民間借貸中相當壹部分出借人通過集資獲得資金，客觀上導致非定罪量刑增加。但是，如果司法機關沒有準確區分禁煙和民間借貸，將不利於民營企業的發展。
長期關註縣域房地產經濟發展的中國金融研究院研究員陳啟德表示，房地產領域的非法集資案件相當普遍，其背後的根本原因是小開發商自有資金不足，融資渠道狹窄，往往在開發的同時利用杠桿經濟找錢。壹旦他們遇到風險，就很容易導致多米諾骨牌效應，最終導致項目失敗。
2015年，他的團隊對全國12個縣的小開發商進行了問卷調查，發現有三分之壹的開發商在項目開發過程中遇到過政策突變、信貸門檻高等問題。
陳啟德認為，國家金融機構要繼續改善中小企業融資環境，地方政府也要保證房地產項目開發中政策的穩定性和壹致性，為真正願意做事的中小企業服務。
巴馬縣住建局局長孟紹興告訴界面新聞，壹個優質項目的沈浮，各方都有責任。“從政府的角度來說，如果先拆遷後拍賣，就不涉及土地延期交付的問題。也許現在問題已經解決了。因此，我們也吸取了教訓。後來我們掛牌的任何土地都保證以凈地方式出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