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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訪河曲山曲

踏訪河曲山曲

山西,人稱“民歌的海洋”。山西的壹百多個縣,幾乎每個縣都有自己的民歌。據統計,現已收集起來的民歌已逾兩萬首,且濃郁的地方色彩充溢其字裏行間。上溯春秋時期,《詩經》中的“唐風”、“魏風”大都為山西民歌,極負盛名的《碩鼠》、《伐檀》也都是山西民歌。幾千年來,山西民歌沈郁頓挫、情感濃烈,歌詠愛情的情熾意切,歌詠風物的率真天成,這壹特色是全國任何壹個地區的民歌都難以企及的。

民歌起源於山歌,顧名思義,山歌就是指在山間、田野、崖畔、場院隨時可唱的壹種短歌。在山西,最著名的山歌要數“河曲山曲”。流傳民間最廣的山西民歌《走西口》最初就緣於河曲,所以,走訪山西民歌故鄉的第壹站,我們選擇了河曲。

河曲山曲的由來

4月28日,從太原進發河曲。

坐在車裏的我,心情怎麽也輕松不起來。作為“厚重山西”的采訪記者,我第壹次深深地體會到“厚重”這個詞沈甸甸的分量。當天中午,我們停在了忻州市,經山西日報社忻州分社的幫助,我找到了忻州市文聯秘書長武兆鵬先生。武先生對河曲民歌有多年的研究,而且出版了許多和民歌、戲曲有關的專著。

我對武先生說,您把我當成學生,請您給我上壹課。

河曲,在晉西北的黃河三角上,西望陜西,北接內蒙古漢民族聚居地區。解放前,生活在這壹帶的農民,由於土地集中和連年荒旱,紛紛奔走西口(河曲農民把內蒙古河套地區稱為“西口”),去出賣廉價的勞動力,維持最低的生活。他們主要的謀生手段是給西口外的地主“攬長”、“打短”,其次是下煤窯或“跑河路”(指船夫的生活)。通常是春出秋回,也有長年流落外鄉的,當地人民稱呼這樣壹種生活叫做“走西口”,或者叫做“跑口外”。

由於大批農民“走西口”,使晉西北和內蒙古西部地區的經濟、文化生活得到普遍的交流,蒙漢兩族的民歌也相互發生影響。在內蒙古西部地區流傳的漢族民歌,不僅普及綏遠境內,而且也普及晉西北,甚至流傳到陜西、甘肅等地,成為這壹片廣闊地帶的漢族人民的***同民歌(這類民歌的體裁是相似的,但歌詞和曲調上不盡相同),在河曲,人們稱它作“山曲”。

山曲是河曲壹帶人人皆能吟詠的民歌,傳說“戶有弦歌新治譜,兒童父老盡歌謳”並不誇張。據說最好的歌手能“連唱三天三宿都不重”,足見其蘊藏之富。多少年來,勞動人民為了消除疲累,抒發情感,用他們自己的聰明才智在勞動生活過程中創造了由吟、哼到唱的這種自娛性的即興歌唱形式。它分布在全縣大小村戶鄉鎮,男女老幼無時不在娓娓歌唱,他們幹啥唱啥,想啥唱啥,歌詞信口而出。

山曲的樂曲形式是四小節構成壹個樂句,八小節構成壹首樂曲;後四小節多半是前四小節的反復或稍加變化,上樂句的終止音通常落在屬音和次屬音上,下樂句的結尾音則落在主音上。

山曲的歌詞形式,以七字句為基礎,但並不受七字句的嚴格約束,隨著情感和語言的變化可以自由伸縮。它可以是“魚離水坑樹剝皮,死好分離活難離”這樣整齊的七字句樣式,也可以延伸為“尋個好男人繞天飛,尋個渾小子遊地獄”這樣對稱的八字句樣式,還可以發展為“發了壹場山水澄下壹層泥,半路地兒撒手活剝壹層皮”較為自由的十壹字句樣式;或者成為“大榆樹,二八叉,誰給咱管媒跌折胯”這樣的三三八句式,隨著語言的變化,節奏也經常在變。壹首簡短的山曲,由於歌唱者的身世經歷不同,歌唱時喜憂和速度的變化也不同,它可以隨著不同的對象,歌唱不同的內容,反映不同的生活情緒。

在曲調的演唱風格上,山曲曲調高亢嘹亮,粗獷奔放,音域寬廣,節奏自由。河曲山曲的曲調有三個主要特點:壹、山曲大量運用了真假聲相結合的方法,使其形成了壹種區別於其他體裁民歌的獨特演唱方法。比如農民們揚起鋤頭、放羊倌甩開羊鞭時,喊上壹嗓子,高音上不去,就改用假聲,體現出人們心情開闊的那種爽勁兒。二、山曲大量使用大跳的旋律,從最低音到最高音可以跨越七八度,甚至十壹二度,形成跌宕起伏、活潑跳躍、熱情洋溢的韻律感。三、曲調采用上長音的手法,所謂上長音就是指在高音區和中音區可以自由延長,想唱多長就唱多長,唱到高興處可以根據自己的力氣無限延長,表達農民們演唱時的興奮勁兒。

武先生說,由於時代的演變,山曲也有很大的發展,譬如,上下句的比擬比過去更貼切生動,詞的意境更加甜美深遠,產生了大量的反映不同時代的優秀山歌。但最令人陶醉的還是原汁原味的山野之曲,改編山曲往往加入了現代氣息,改掉了那些土得掉渣的語言,反而失去了山曲最原始的韻味。

通過武先生的介紹,我了解到,近30年來,河曲、保德壹帶湧現出三四百名小有名氣的農民歌手,也向外輸送了大量聞名全省乃至全國的專業歌手。

保德三兄妹唱歌出了名

提及有名的忻州民歌手,武先生推薦了來自保德縣的楊仲青、楊愛珍、楊仲義三兄妹。在忻州停留的當天晚上,我見到了剛從北京回來的楊愛珍女士。今年51歲的楊愛珍,目前正自費在中國音樂學院學習,她希望能從理論上汲取更多的營養,回到山西培養民歌新人。

楊愛珍看起來要比她的實際年齡年輕許多,講起話來,聲音甜得讓人迷醉。壹見到她,我就按捺不住地請求她唱壹首民歌,她微笑著,張嘴就唱:

對壩壩圪梁梁上那是壹個誰

那就是我那要命的二妹妹

那山上長著十樣樣草

十樣樣我看見妹子九樣樣好

哥哥我在壩梁上

妹子妳在那溝

看準了哥哥

妹妹妳就擺擺手

聽楊愛珍說,家裏的兄弟姐妹都愛唱歌,是深受父母的影響,父母都是村裏有名的山歌手。特別是母親,嗓音就像那山泉壹樣清脆悅耳。從小到大,孩子們都成長在壹個充滿歌聲的氣氛裏,那時候的日子很苦,愛珍的姥爺、舅舅都曾走過口外,但家裏的歌聲卻從來沒有停止過。在最艱苦的日子裏,美麗動聽的山歌讓孩子們忘卻了所有的苦難。長大後,哥哥仲青置身於民歌的海洋中,唱了壹輩子;愛珍走向了民族音樂,立誌成為壹個專業的民族唱法的歌手;弟弟仲義走上了戲曲的道路,現在是忻州北路梆子青年團團長。

最後楊愛珍對我說:“妳應該去采訪我大哥,他對民歌就像著了魔壹樣,他就像是為民歌而生的。”楊愛珍的話,讓我很感動。楊家三兄妹的成長離不開那個蘊育著歌聲的溫馨家庭,而這種精神也正是生活在河曲、保德壹帶的農民們自強不息的精神典範。“河曲保德州,十年九不收,男人走口外,女人挑苦菜。”在那些苦難深重的歲月裏,正是這些流傳不止、世代傳唱的民歌,幫助人們化解了心中的愁苦,走向美好的明天。

第二天壹早,我們從忻州出發,前往保德縣。

保德縣處於河曲縣的西南方向,與陜西省的府谷縣僅隔壹條黃河,通過架於黃河之上的壹座大橋,兩岸百姓就像壹家人壹樣親密來往,說著壹樣的方言,唱著壹樣的山歌,依傍著同壹條母親河。

陜北的信天遊,和山西的山曲就是在這兩岸交界地區,互相交融和促進著,從而形成了許多有***同特點的山歌。遙想當年,在山西、陜西、內蒙古三地同唱壹首歌的盛況壹定風行壹時,直到現在,在這毗鄰相隔的地方生長起來的民歌,已成為三地人民***同的精神財富。

生長在這裏的楊仲青,今年已經62歲了,但無論怎麽看他,都超不過50歲的樣子,山歌讓楊仲青活得年輕,活得純粹。提起自己的家庭,楊仲青打開了話匣子:我的父親是單挑小販出身,挑壹根扁擔,兩個笸籮裏裝些保德的土特產,壹路擔到河曲,然後再把河曲的特產挑回來。就這樣,在從保德到河曲的往返路中,父親把河曲的民歌帶回了保德。父親壹路上從不走啞路,走壹步唱壹句,路上歌曲不斷。母親除了嗓子好,還很有靈性,自己壹邊做活,壹邊編唱歌曲。在小時候,母親紡線時我老是搗亂,母親張嘴便唱:

媽媽要紡線

妳要胡攪群(方言,指搗亂)

咱們的生活幹不成呀

我的那個楊仲青

在父母的熏陶下,6歲的楊仲青就能在堂會上說快板,唱山曲。長大後,他每年利用假期打工掙錢,用來買二胡、小提琴和音樂方面的書籍。為了提高自己的伴奏技能,他每天把弟妹堵在大門外,讓弟妹唱歌他伴奏,不唱的話便不許進院吃飯。

1986年,楊仲青調入縣文化館工作,任文化館副館長,多次參加全國、華北、省及地區文化演出,獲獎達60次之多,成為聞名全省的民歌手,被民歌界譽為“黃河之濱民歌王”。

跟隨楊仲青,我們來到了他工作的保德縣文化館,兩層樓的文化館十分簡陋,他的那間不足10平米的辦公室,更是陰暗局促。壹張小小的辦公桌,壹盞昏黃的燈光,壹架已經用舊了的小錄音機,就是楊仲青承載民歌夢想的全部。從櫃子裏,他搬出了十幾盤自己錄制的簡陋磁帶,放入錄音機裏,壹陣悠揚的歌聲飛出,楊仲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在我對面的墻上,懸掛著楊仲青去日本以及在人民大會堂演出的大照片,然而眼前這番落魄的景象,讓我很難與楊仲青這位著名的民歌王聯系在壹起。

陽婆壹落我點起燈

燈看我來我看燈

懷抱著胳膊彎彎臉朝墻睡

枕畔畔上跌下壹串串相思淚

淒涼幽怨的歌聲中,楊仲青說,現代人看不起民歌,人們覺得民歌土得掉渣,已經完全過時了,可我覺得民歌雖然很短,有的僅僅是上下兩句,但內涵很深,幾句話直刺心窩。我最擔心的是民歌以後傳不下去了,可能再過若幹年以後,我楊仲青的名字就是印在資料冊上的符號而已,我最大的心願就是把我這壹生傳唱的民歌留在世上,我不想把這些歌聲帶走

楊仲青確實像他妹妹所說,像中了魔壹樣地熱愛著民歌,上床入睡時,他嘴裏還不停地唱著歌,唱著唱著就睡著了,在睡夢中,他唱著唱著又醒了

像這樣熱愛著民歌的人,當今的時代中還有幾個?

生活在歌裏的河曲人

進入河曲的標 誌,是坐落在城邊上的壹座插著筆尖的高塔和元曲大家白樸的雕像,它們向世人展示著河曲歷史文化的深厚積澱。

在淅淅瀝瀝的小雨中,我們的車停在了河曲著名的西口古渡。舉目望去,白茫茫的河灘在蒙蒙的雨霧中向遠處延伸著,盡頭的山若隱若現。這就是“雞鳴三省”的西口,這就是嗚咽的黃河水和著妹妹心酸的淚水、哥哥心痛的血水,流淌出震撼人心的《走西口》的地方

突然,耳邊傳來壹陣清脆的歌聲,尋聲望去,不遠處的壹座小亭內,三位河曲婦女正迎著雨聲歡快地高歌。踏著歌聲,我們來到了她們的面前。面對幾個陌生人的“觀賞”,她們不僅沒有不安,反而唱得更響。幾首歌唱罷,其中壹個問我們:妳們不是河曲的吧?妳們從哪裏來?是來這裏旅遊的嗎?

聽說,我們是從太原來的記者,專門來采訪河曲民歌。她們感到非常高興,如數家珍地給我們講河曲民歌的點點滴滴,如有多少種曲目,有多少個歌手,有多少人還熱愛著民歌

等她們爭先恐後地說完了,卻向我們拋出了個難題:我們給妳們講了這麽多,妳們也得有所回報啊,給我們唱壹首歌吧。

唱歌?我們面面相覷。看著我們互相推脫,她們很奇怪:這有什麽難的啊?妳們太原人怎麽這麽扭捏啊?如果不唱的話,我們就不許妳們走。

不得已,我們幾個人合唱了壹首歌曲。她們跟著我們壹邊哼唱著,壹邊拍手伴奏。壹曲唱罷,當我們揮手告別時,心裏竟生出些依依不舍來。

這就是河曲人民的樸實和熱情,她們的性格就像歌裏唱得那樣真情洋溢。這三位開朗熱情、風姿綽約的河曲婦女中,年齡最小的已經55歲。不能不讓人驚嘆,在美妙的山歌裏,河曲人不僅活得年輕,而且充滿激情。在河曲婦女的身上,我找到了這裏最美麗的風景。

在河曲這塊土地上,小自幾歲的娃娃,大至龍鐘年邁的老人,男男女女,年年歲歲無時不在娓娓歌唱。聽說,在河曲還有著名的幾個家庭劇團,壹家幾代人組成壹臺歌會,在村鄉之間巡回演出,不僅大大豐富了農民們的農閑生活,也極大地增強了河曲民歌的流傳功能。

河曲人的嗓子為什麽這麽好?談及這個話題,當地人哈哈壹笑:黃河水養人唄。也有人說:吃酸撈飯吃的唄。

酸撈飯也叫做酸粥,是河曲最地道的特色飯。河曲壹帶幹旱少雨,5月前的土壤無法耕種,只能種植壹種叫糜黍的谷類,這種作物抗旱能力強,成長期短,但糜黍的顆粒入嘴後發澀發苦,只有攪酸了才好吃。具體的做法是,將糜黍煮熟後放進壹個大罐子裏,倒入酸菜水,用蓋子蓋上,等到酸菜水浸入米粒中發酵後,再拿出來吃。過去的河曲人每天清晨起來,吃上壹碗酸粥,再喝上壹碗酸湯,這壹天下地幹活都不用再喝水。酸粥起到了清肺敗火的作用,也給河曲人滋養了壹副好嗓子。直到現在,外地人來河曲,都要先嘗上壹碗酸撈飯,吃過之後才覺得真正到過河曲了。端上壹碗酸撈飯,挖壹口入嘴,滿嘴酸津津的米粒,酸得讓人直吸鼻氣,咽下去後方覺壹股甘甜滋味溢滿齒間,接著便是壹陣清涼爽滑的感覺在喉嚨處久久盤旋,真是人間美味啊。

我們壹行人,剛進入河曲縣城,就聽到了地道的河曲山曲,又吃了壹碗酸撈飯,頓時覺得已經完全融入了河曲這塊蘊藏著深厚民間文化的海洋中。

“走西口”原本不是悲劇

河曲人的歌唱了壹輩又壹輩,但最為遺憾的是,沒有留下多少記載。在我的采訪過程中,能索要的有關河曲民歌的資料少之又少。最權威的資料還是由中央音樂學院中國音樂研究所出版的《河曲民間歌曲》壹書,該書的作者原《詞刊》主編曉星於1953年到河曲采風,精心編寫了這部河曲民歌經典專著。這部書中詳細記錄了曉星同誌在河曲生活的三個月裏,從農民們的口中收集和記錄下來的最原始的河曲山曲。在河曲人民的手中,這部專著壹印再印,歷經了半個世紀的風雨,至今仍為研究河曲民歌最基本的資料。

山曲原本就存在於山野田間,口口相傳是河曲民歌的惟壹記錄,想要全面地總結和收集民歌是壹項較為艱難和辛苦的工作。在河曲,我聽說有壹位博物館的退休幹部叫韓運德,他用了近40年的時間潛心收集河曲民歌,他走過了河曲的村村落落,尋訪最年老的民歌藝人,用手中的筆詳盡地記錄和收集了最原始的山曲。人們都說,在河曲沒有人能比韓運德收集的歌子全。韓運德付出了畢生的精力,他的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出壹套河曲民歌全集。

在河曲縣委宣傳部的幫助下,我找到了縣文化館的退休幹部張賢亮。張老今年已經72歲了,50年前,他陪伴曉星同誌在河曲采風,從那以後,他為保護和宣傳河曲民歌做了大量的工作。

在和張老的交談中,我了解到,歌裏的“走西口”唱得生離死別,淒慘哀傷,但歷史上真正的“走西口”曾經為河曲帶來了繁榮的商業貿易,實際上起到了促進河曲經濟發展的積極作用。

河曲處於晉陜內蒙古交界地帶,北接河套平原。河曲壹帶連年幹旱少雨,但河套平原卻是土肥水美,所以河曲人自唐以來,就已經走出西口,到河套平原去謀生。清順治年間,為穩固邊防,防止漢蒙聯合,朝廷下旨,從長城至偏關沿黃河河界設立壹道寬15裏、長2000余裏的黑界地,絕對禁止漢蒙兩地人民來往互通。

直到康熙年間,鄂爾多斯部落首領給康熙寫了壹個奏章,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請求朝廷放開關口,讓兩地人民互通來往。於是,在康熙三十六年,朝廷下令批準河曲的西口古渡為漢蒙兩族人民公開來往的主要渠道。對於河曲來說,“走西口”並不是悲劇的開始,而是蒙漢兩族人民互通有無的良好開端。

“走西口”在民國初年最為繁盛,經濟、文化、運輸的發達在河曲達到了鼎盛時期。《河曲縣誌》中記載,光緒十六年,河曲有十座商號,外籍客商紛至沓來,據民國十年地方商會統計,當時河曲縣城的糖、粉、豆腐、醬坊有147家,僅油酒坊、貨鋪、旅店就有195家。城內旅店客滿,街道行人雲集,買賣之聲不絕於耳。本地巨商的“十大富號”也於此時興起,個人資產都在10萬銀幣以上。河曲舊誌有“壹年似水流鶯囀,百貨如雲瘦馬駝”的詩句,可見當時商賈雲集的繁盛景象。

在這種情況下,文化傳播也開始繁榮發達起來。由於漢語和蒙語不通,歌曲就成為兩族人民交流的工具,這個時期,內蒙古的爬山調流傳至河曲,兩地都產生了許多以賣唱為生的民間藝人,他們的傳唱活動為推廣民歌傳播做出了極大的貢獻。

民國十六年(1937年)以後,由於日本侵略、軍閥混戰、土匪猖獗,走西口變得非常危險和困難,有許多人慘死在走西口的路途中。1940年以後,內蒙古壹帶成為國民黨統治區,兩邊更是斷絕來往,那時有許多家庭遭受著親人分離,無法相見的悲劇。河曲繁榮時期的《走西口》曲目是小喜劇、耍耍戲,唱得歡快活潑,現代版的《走西口》則表現出壹種悲楚婉約的情景。

河曲民歌王賈德義

在河曲采訪民歌藝人,不能不提到壹個人,他叫賈德義,曾擔任過縣文化局局長兼文化館館長。這位被稱為“河曲民歌王”的文化功臣,把畢生的精力和心血全都傾入到了民歌的世界裏。

出身於農民家庭的賈德義不但歌唱得好,而且相關樂器件件不攔手。1963年,賈德義靠自學考上了中央音樂學院,但縣領導把他強留下來,讓他搞群眾的文化工作,從此後,老賈再沒離開過河曲,搞群眾文化工作壹搞就是40多年。

問老賈後不後悔留在河曲?他默默地搖頭:“沒啥後不後悔的,我自己就非常熱愛家鄉的民歌,當初也想把河曲民歌發揚光大。”老賈失去了進入高等學府深造的機會後,並不灰心喪氣,他壹邊工作,壹邊走下基層,開始了他艱苦的創作生涯,讓土疙瘩發出金子般的光芒是他最終的理想。他隨劇團走遍了黃河內外,踏遍了陜北、晉北、內蒙古等地區,不但掌握了大量的山曲資料,還認真考察了山曲、信天遊、爬山調的淵源和沿革,為研究晉西北民歌掌握了第壹手資料。

河曲土生土長的民歌引來了無數中外影視劇組,早在上個世紀70年代,老賈就和著名導演謝晉合作過,以後壹發不可收拾,凡是來河曲的影視班子,必然要找老賈,已形成慣例。為協助劇團拍片,老賈擔任過外聯、演員、劇務、場務、副導演、現場調度等職務。他自豪地說:“我和許多著名導演合作過,還和許多著名的演員壹起摸爬滾打過。”

在多年的實踐經歷和潛心研究中,老賈出版的山曲、民歌專著已有六七部了,大部分都是他自費出版的。資金不夠時,他借過錢貸過款。我問他:妳這麽有名氣,怎麽還會沒錢呢?

他說:唱民歌的,怎麽能和那些歌星影星壹樣呢?我們並沒有很多錢,我組織過許多演出,從來不是為了掙錢,就是因為心中的熱愛,有壹場演出我貼進去幾千塊錢,但效果還不錯,我已經很欣慰了。

因為地方經費的短缺,老賈搞的演出隊用得都是最廉價的演員,這也是造成節目質量不高、檔次較低的主要原因。老賈說:陜北安塞的賀玉濤,那歌兒唱得真是沒得說,可人家唱壹首歌得3000元,我哪能請得起啊。

40年工齡、副教授的頭銜,並沒有給老賈帶來什麽實惠。壹間清朝乾隆年間的18平方米的小土屋就是他的家,自己擔水,自己做飯,既是夥房,又是臥室,沒有書房,沒有文案,鑲滿四壁的都是壹撂撂積累大半輩子的書稿、資料。為了藝術事業,他不僅甘守清貧,而且也失去了家庭的溫暖。20年前,妻子對他說:“我要的是家庭和丈夫,而妳卻只顧埋頭研究,寫下幾箱子紙也不能當錢花啊,如果妳再不思謀如何掙錢,往後就別再過了。”

面對妻子的最後通牒,老賈還是難以割舍自己對民歌的熱愛,最後只好帶著他三箱子手稿、兩箱子書和幾把樂器,離開了妻子。

幾十年的艱辛,幾十年的奮鬥,老賈依然滿足於精神上的享受。生活上的簡樸和落伍,他無暇顧及。目前,他最企盼和渴望的是,有更多的精力和更雄厚的資金為河曲創建壹流的演出班子,同時還能出版他整理和研究的河曲民歌專著。

采訪賈德義的這壹天,剛好是他組織排練二人臺《走西口》最緊張的時期,聽說省裏電臺要為他們錄制節目。在演出場地,我遇到了小有名氣的歌手辛裏生。今年已經67歲的辛裏生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天生的壹副好嗓子讓他在全國的民歌大賽中拿過七個大獎。老賈和老辛的合作已長達40年,對民歌的***同熱愛使這兩個人建立了深厚的情感。凡是老賈組織的演出,老辛壹叫就到,從不計報酬。在演出中,已近古稀之年的老辛是永遠的男壹號。我問辛裏生:兒孫這壹代人裏有沒有接班人?他搖搖頭說沒有。我又問:妳還能唱幾年啊?他笑笑說:再唱三年沒問題。

再唱三年!那三年以後呢?在賈德義、辛裏生、楊仲青這壹代人以後,還有誰來傳唱河曲民歌?

我發現,在這些民歌王的背後,都沒有壹個得力的弟子或接班人。究其原因,他們告訴我,首先是現代的孩子們不再喜愛民歌,嗓音條件好的孩子都進入正規的音樂學府深造去了;其次,民歌的流傳還停留在最傳統最原始的口口相傳中,沒有納入規範的系統的宣傳和教育中去;另外,沒有雄厚的資金力量作為扶持,民歌未來的生存也將是岌岌可危。

想親親想得我手腕腕軟,

拿起了筷子端不起這碗。

想親親想得我心花花亂,

煮餃子下了壹鍋藥蛋" target=_blankgt;山藥蛋。

想妳呀想妳呀實在想妳

三天哥哥沒吃了壹粒米

茴子白卷心心十八九層

妹妹妳愛不愛這受苦人

在河曲住了三天,下了三天雨,雨霧中的河曲縣城流淌著壹種懷舊和樸實的氣息,清脆的山曲兒從街邊商鋪裏傳出,聽著聽著,讓人恍若隔世。當載滿歌聲的車子駛離河曲時,我們的心情變得愈加沈重。我們不希望,這些動人的歌謠最終只能成為錄音磁帶裏傳出的音符;我們不希望,將來的河曲城中再也找不到愛民歌愛到癡狂的老藝人;我們不希望,當河曲山曲在文化舞臺上的身影愈來愈模糊時,世人對於河曲民歌的熱愛僅僅變成了“搶救”民歌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