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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文摘》《天使的翅膀》 講 阿力的 這篇

天使的翅膀 □ 文/蝶舞滄海 青年文摘2007.7綠版·至愛親情 阿立是我哥哥,也是我們小城裏有名的地痞。誰都知道他的拳腳不長眼睛,也知道他的匕首壹刻不離身。老人們說阿立是惡魔轉世,天生的孽種。 但我知道阿立的惡並非天生。阿立大我三歲,小時候和他玩過家家,總是我揪著他的耳朵,逼他趴在地上給我當馬騎。那時阿立膽小,殺雞都能把他嚇哭。 1991年我11歲,病魔帶走了爸爸。阿立卻壹滴眼淚都沒掉。安葬好爸爸後,阿立變得沈默寡言。有壹天,阿立放學回來,竟然渾身是傷,門牙也掉了壹顆。我和媽媽驚惶失措圍過去想問個究竟,他卻狠狠壹把將我們甩開,然後沖了出去。那壹夜阿立沒有回來,我們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從那壹夜起阿立徹底變了。 14歲的阿立學會了抽煙、喝酒、逃課,成天和社會上的小混混兒壹起打架。學校給阿立記了三次大過後,將他開除學籍。 阿立變得更加肆無忌憚。他在客廳正中央掛了個沙袋,天天練拳。阿立練拳時的眼神我不敢看,那根本不是人的眼神,更像壹只食肉動物面對獵物的兇殘。 A 我念高中的時候,有天在放學路上被兩個大男孩攔住了。他們誇我長得漂亮,詳細問了我的班級、姓名才放我離開。我心裏有點害怕,回到家就向媽媽說了。 阿立在旁邊壹聽火冒三丈,指著我鼻子吼:“妳還有臉說!看妳這發卡和衣服,花花綠綠弄得像個雞婆,還自作多情以為多漂亮,呸!”他越說越惱火,“哧”壹下撕破了我的新衣服,又將我頭上的發卡摘下來摔成兩半。 第二天,我在阿立的逼迫下穿上洗得發白的校服。我壹邊穿,壹邊哭。我剛萌發的那壹點女孩的虛榮和面子,就這樣被阿立無情扼殺。而其實被扼殺的又何止是那點虛榮呢?我對班上壹個叫輝的男孩情竇初開,他長得帥氣成績又好,我希望我能像穿上水晶鞋的公主壹樣吸引他。而阿立卻殘酷地將我打回到了灰姑娘的世界。 當晚放了學我剛出校門,我的周圍突然出現了壹個大包圍圈,前後左右全是騎自行車的小地痞,有20人之多!壹個地痞告訴我,是阿立讓他們來的,說看我還敢不敢再“招蜂引蝶”。 這壹列浩浩蕩蕩的自行車隊,足足押送了我壹個星期,然後我就成了學校的“名人”。再沒有男生敢和我多說壹句話,曾經要好的女生也漸漸和我拉開距離。 阿立就這樣使我的整個高中時代壓抑沈郁、冷落孤單。我別無寄托,只有拼命啃課本,把自己變得像壹條沒有靈魂的書蟲。看輝和別的女生談笑風生,我嫉妒、不甘。東方不亮西方亮,我發誓要讓輝對我刮目相看。 畢業時我如願以償,以遠遠高出輝的成績考上了上海壹所名牌大學。 B 在上海的日子,因為遠離了阿立,我感覺從未有過的輕松。我唯壹放心不下的就是媽媽。媽媽告訴我,阿立在壹家夜總會看場子,場子很亂。從媽媽的語氣裏我聽出擔憂,我沒好氣地說,他死在外面更好。媽媽便不吭聲了,電話裏傳來隱隱的啜泣。那時候我更是恨極了阿立,像阿立這種沒人性的人,又怎會懂得壹個慈母深切的愛呢? 為節約路費,我大學三年都沒回家。媽媽偶爾小心翼翼提到阿立,我就會決絕地掛掉電話。而那三年裏,阿立也沒和我有過任何方式的聯系,我們都遺忘了彼此的存在。 直到大四實習,我才回到熟悉的家鄉。我沒有通知媽媽,想給她壹個驚喜。當我用鑰匙打開家門的時候,卻赫然看到媽媽穿著毛衣毛褲躺在床上,可那時正值酷暑啊!我知道媽媽有風濕的老毛病,卻不知已嚴重到這種地步。想到媽媽病成這樣了身邊卻連個端茶送水的人都沒有,我心如刀割。自責之後,我又開始大罵阿立的狼心狗肺。媽媽卻壹把捂住我的嘴,含淚顫抖著聲音問:“自從妳爸去世後,我們娘倆受人欺負過嗎?”我已經預感到媽媽要告訴我什麽了。 原來媽媽的身體早在我大壹時就不行了,我的所有費用全是阿立賣命換來的;原來阿立14歲那年的傷是為了我們,當時有個流氓在阿立放學路上用下流的語言侮辱我和媽媽,阿立拼了命將那流氓打得求饒後,突然間覺得只有拳頭才能保護我們不受壞人欺負,所以阿立孤註壹擲做了地痞,把求學的機會留給了我,並逼我考上了最好的大學…… 我瘋壹般沖了出去,我去了阿立的場子。結果我在門口就看見了阿立,他正用壹只手捂著腦袋往外走,血順著指縫流下來,像壹條條紅蚯蚓在手背上爬,那樣觸目驚心。我們四目相對的瞬間,阿立依然面無表情,不等我開口坐了壹輛摩的就走。我跟著阿立,壹直跟到巷子裏壹間破舊的出租房。關上門阿立就翻箱倒櫃找藥。“妳應該上醫院去!”我說。他不理我,找出壹盒藥吞下兩粒,又開始撕布條包紮傷口。“妳的藥已經過期了!”我又說。“知道。”他答。“妳的布條沒消毒,”我再說。“知道。”他再次答。 “知道知道,妳都知道,妳還這麽傻!哥呀!”我撲到阿立身上,“哇”壹聲就哭了出來。阿立輕輕拍我的背以示安慰,慢慢地,他的手壹動不動了,什麽動靜也沒有了。我擡起頭,阿立的臉上早已是淚流滿面。 C 我終於學成歸來,阿立突然有了“隱退”的打算。可是現實並不是阿立所想象的那般美好。阿立做痞子時沒人敢輕舉妄動,壹旦他“退出江湖”,那些曾經被他得罪過的人就都伺機報復來了。既然洗了手,就不能再還手了,所以阿立常常被打得鼻青臉腫,壹次被人打斷了壹根肋骨,還有壹次被人打成腦震蕩,險些沒有醒過來。 直到我分配到市裏壹家效益很好的單位,阿立才終於答應我和媽媽遠走他鄉避幾年。 沒有學歷又沒有壹技之長的阿立,在異地他鄉受盡了顛沛流離之苦。但哪怕再苦再累他也不重操舊業,他給我的信上寫著:我的前半生靠拳頭掙錢,但後半生壹定要靠勞動來掙錢。這樣掙來的錢踏實,對得起自己良心。 阿立去建築工地上做過小工,給直聳雲霄的寫字樓擦過玻璃,後來進了壹家大型的建材城做搬運工,才基本固定下來。但不管怎樣困難,每個月阿立都會給媽媽寄錢,那些血汗錢媽媽收壹次就哭壹次,壹方面是出於對阿立的心疼,另壹方面是對阿立棄暗投明的欣慰。 媽媽的身體每況愈下,風燭殘年的她天天做夢都念叨著阿立什麽時候回來。而阿立在外孤苦無依,受盡欺淩與淒涼,他比媽媽更渴望著早日回家,壹家團聚。 D 2006年9月的壹天,我正在上班,突然接到阿立的電話。他告訴我,這個國慶節就回家,從此壹家人再也不分離。從話筒裏傳來的語氣帶著明顯的激動與興奮,我卻無法高興起來。就在前壹天,我在工作上出了差錯,使公司蒙受了壹筆很大的損失,公司讓我個人賠償兩萬元 ,給了我三個月的期限,如果到期交不清,我不但會下崗,還有可能被送上法庭。 我精神恍惚地回到家,媽媽沒有發現我的異常,又在念叨阿立:“快30歲的人了,我也快不行了,不知我這輩子還能不能見到他?我還盼著他回來娶媳婦,讓我抱孫子呢。”看著媽媽老淚縱橫的臉,我正要脫口而出告訴她阿立決定回家的事,突然壹個念頭冒上來,讓我又把話咽了回去。 我瞞著媽媽悄悄給阿立打電話,支支吾吾告訴了他我的事。阿立沈默了半晌說:“媽媽心臟不好,不要讓她知道。我暫時就不回來了,這錢我和妳壹起來還。”我紅著臉說:“這錢有點多呢,以妳現在的收入……”阿立不耐煩了:“那是我的事,妳甭管!”然後“哢嚓”掛了電話。 阿立開始隔三岔五往我卡上打錢,都是四位數的。他也仍然像往常壹樣每月給媽媽寄八百塊,囑咐媽媽要堅持治療。阿立壹下子有了這麽高的收入,我心裏有些忐忑不安,但又不敢多問。我隱約猜到阿立在做什麽,我想只要挨過這三個月,還清了錢,阿立就可以回家了,我以後壹定會把錢全額還給他。 我以為,三個月的時間很短,壹晃就過了。我永遠都沒有想到,三個月的時間竟然有那麽長,長到什麽事都可能發生,長到我用壹輩子的時間都追悔不及了。10月15日,壹個陌生的遙遠的電話毫無預兆地打到我手機上,通知我阿立出事了。我趕到的時候,阿立,我親愛的哥哥,他已經睡在了冰冷的太平間裏…… 阿立是給人看場子時,被醉酒鬧事的混混兒用匕首刺中要害身亡的。聞言,我壹下子沒有了站立的力氣,我靠著墻緩緩滑了下來,眼淚瘋狂地在臉上奔流,愧疚與悔恨將我的心撕扯成了血淋淋的碎片。 媽媽幾次哭暈過去,她怎麽也不相信阿立會重操舊業,她堅持說阿立是個好孩子。她絮絮叨叨向人解釋著,可是誰會相信呢? 阿立就這樣走了,帶著他的壞名聲走了。沒有人為他的死掉眼淚,甚至有人說他死有余辜。只有我和媽媽知道,其實他和普天下所有的哥哥與兒子壹樣,也長有壹雙天使的翅膀,他竭力張開翅膀盡心盡力保護著我和媽媽不受外界的風雨侵襲。只不過他的翅膀,沒有被別人看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