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家寨下到山谷底，“頭上是兩座大山擠出的藍天，兩旁樹叢盎然，林裏有各種鳥叫……”
三個月前，他在涼燈指著對面的大山說，老家寨在對面山上，從這裏走過去，要走壹個多小時。
壹個月前，稻穗低垂、稻谷芳香的季節，如願來到這個以吳姓為主，建於明清年代的古村落。
車子在山路上行壹陣，到了半山位置，被攔住收門票錢，告訴對方去老家寨村，便揚手放行。付門票錢而入的是老家寨風景區。
沿彎彎曲曲山路到了山頂，對面群山莽莽、腳下壹片民居烏瓦，目的地到了。
老家寨村內的主要道路呈“人”字形。
向左，壹條水泥路順勢而下，不遠就是終點。路邊多是水泥磚瓦民居。
向右，壹條穿入舊式民居的步行石板路。
湘西民居的院落與北方不同，屋前有塊坪，但沒有圍墻，可以無障礙地在不同院落間穿行。
收獲季節坪上呈現金紅兩色。金色是谷物，紅色是辣椒。這兩種果實、兩個顏色是未來壹年老家寨人的重要生活物品。
紅黃畫面交錯出現，夾著辣味的沁人谷香直入心脾。鳥啼蟬鳴中，黑亮的石板路把半截石砌半截土磚的土屋串聯在壹起。
這裏距鳳凰古城二十余公裏，和涼燈同屬鳳凰縣山江鎮，當地苗人當年被官方劃為“生苗”，即所謂的“蠻夷”之地。這個“明清時期‘聚族而居’”形成的村寨，可以推斷出當年老家寨人的悲慘命運。
大山中，六百畝地，六百余人，生存環境可想而知。
平靜中有刺耳聲音。
車子誤入“斷頭路”，倒車壓到占據三分之二路面的谷物，被壹悍婦追罵。心情敗興時院落中走出壹個中年男子，寬厚地笑著安慰說，壓點谷子沒事……
站在老家寨，面對的是隔著壹條山谷的涼燈。
蜿蜒公路隱約連接著幾處密集民居，順山勢由低向高，或掛在山崖下，或散落山腰間，涼燈壹組、二組、三組…？
有村民說，兩村隔山谷相對，大聲呼喊可以約對面村裏人過來吃飯。
同處臘爾山臺地，此山對彼山，涼燈和老家寨有同有異。
黃於綱說，老家寨壹男人的哥哥在車禍中喪生，三十多歲單身的弟弟娶嫂為妻，“他給自己算了壹卦，能同嫂子（哥嫂已經生了六個女兒）生個兒子，這樣便能完成他哥哥與家族的願望。果然，真生了個兒子。”
這個真實故事後面的現實是，老家寨和涼燈壹樣，有壹批娶不起老婆的“老光棍”。
所謂異，主要是地理位置。
老家寨壹側，八公山山頂，有苗族始祖蚩尤的巨大塑像；乾嘉苗族起義的重要戰場天星山，當年的官軍說，這裏“寨最高險，生苗巢穴也”。
臘爾山鎮有壹個吳天半紀念碑，“天半”二字就已冒犯朝廷，更何況他成為乾嘉苗族起義的領導人之壹。被俘後乾隆下“諭旨”，曰吳天半“惡貫滿盈，神人***憤”，還請巫師做法對吳天半進行詛咒，希望咒死他。並把吳天半改成“吳半生”，意思讓他只能活半生。
1796年吳天半和另外兩個起義領袖壹起，在北京處死，年僅24歲。
壹個院落漂出女歌手唱的《永不失聯的愛》：
親愛的妳躲在哪裏發呆
有什麽心事還無法釋懷
……
循歌聲走到壹個大門敞開的木屋前，房子尚未完工，柱梁櫞皆為原木色，屋內壹個黑色的物體頗為醒目，原來是壹具正在油漆的棺材，這首曾經風靡壹時歌曲陪伴年輕木工為壽木塗刷黑漆。
湘西農村至今仍然流行土葬，後代早早為長輩準備好棺木，每隔壹兩年便漆刷壹遍。
“年長者開始在棺內墊上黃裱紙錢，頂上方放著幾片青黑色子瓦（當地瓦片的壹種），再用白巾蓋住，墊上被褥，等待遺體遺物進入。至親兒孫們痛哭地托著逝者慢慢放入，新的苗衣鞋帽分別放在四周，他們再看最後壹眼……”
黃於綱在他的《涼燈 山這邊的中國》中，記述苗族人的喪葬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