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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朝代的古人最愛旅遊“打卡”?

打開社交媒體,各種各樣的旅行帖撲面而來,或文字,或照片,或視頻。在記錄旅行經歷這壹點上,或許古今是相通的,眾多的古代遊記就是明證。那麽,古人是如何記錄自己的旅行的?在描繪山水景致之外,他們又是如何抒發情感、表達觀點的呢?

在《玉山丹池:中國傳統遊記文學》壹書中,美國紐約州立大學阿爾伯尼分校東亞學系教授何瞻(JamesM.Hargett梳理了中國古代遊記的歷史,同時也為讀者解讀了遊記背後中國古代文人旅行生活與自然觀的變遷。

明朝人最愛旅行

玉華山,位於今陜西省銅川縣,距離西安市約250公裏,山名取自唐太宗時期在此修建的壹處避暑宮殿。

651年,這裏成為壹處佛教寺院,在659年至664年間,它是玄奘譯經工程的基地。到了11世紀的北宋時期,這裏的建築遺存和文化遺跡開始吸引遊客。

北宋官員張岷是最早到達這裏的參觀者之壹。1066年夏天,張岷與他的兩個兄弟和四個朋友壹起來到此地。那壹天的觀光之旅,被他寫進了《遊玉華山記》中。

在《遊玉華山記》的開篇,張岷就描述了此地的唐代宮殿和寺院遺存,介紹了壹行人的詳細行程,還記錄了因同行人公務纏身大家不得不提前離開的事實,並闡述了自己由眼前景致生發出的感慨。雖然遊覽時間縮短了,但張岷仍在文章最後總結說,大家能聚在壹起遠足,實在是壹件盛事。

張岷名不見經傳,這篇《遊玉華山記》也不常見於各類遊記選集中,但這篇遊記卻引起了何瞻的興趣。

在他看來,這篇遊記不僅是北宋遊記文學的代表作品,它還顯示出當時遊記發展的新方向在10和11世紀,大部分遊記的寫作目的是慶祝那些社會性的旅行,尤其是與家人、朋友壹起出遊的經歷。但在唐代,這樣的觀光活動極少出現在散文寫作中。

在《玉山丹池》壹書中,何瞻分析了這種休閑活動及因此寫作的遊記作品大量出現的原因。宋代官員大量增加,且大多數官員在全國各地工作,他們每三年輪換壹次,去新的地方任職。

而這些文人士大夫就會在家人、朋友的陪伴下,到任職地附近的名勝古跡遊覽。這使得觀光遊覽和遊記撰寫成為了當時文人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北宋時期,旅行的主體還是官員。到了明代晚期,真正的旅遊業才發展起來。那時,不斷擴張的商品經濟刺激了陸路、水路交通系統的改善,社會各階層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具流動性。相應的,旅遊業興起,娛樂觀光在中國蓬勃發展。

1631年,明末清初的史學家也是遊記作家的張岱,在遊覽泰山時就觀察到,壹天內就有八九千遊客蜂擁而至,而在春季這個數量可以多至兩萬。

他還看到,當地官員會向遊客征收壹錢兩分銀的山稅,當地政府因此壹年可獲利兩三千兩白銀。當時,在泰山附近的鎮上有幾個大型旅店,每家旅店都有二十多個廚房、上百名服務人員。與之相應的是,明代遊記文學也進入了公認的黃金時代。

《玉山丹池》把遊記從單純的文學史敘述中解放出來,把它放到了具體的歷史情境之中。該書譯者、清華大學人文學院博士後馮乃希告訴《中國科學報》,遊記發展的背後,是社會的流動、階級的變遷、商業的發展,等等,它承載的是壹種歷史演變。

《桃花源記》《嶽陽樓記》《醉翁亭記》不是遊記

該書作者何瞻的專業方向是中國宋代古典散文、遊記、地理歷史與文化史。他在《玉山丹池》的中文版序中寫到,自己上小學時就對地理很感興趣,特別喜歡學習美國與中國古代地名的歷史和來源。

讀本科和研究生時,他發現自己對中國古代文學,尤其是宋代散文也很有興趣。壹次上課時,他的老師、美國印第安納大學教授羅郁正告訴他,有壹種叫做遊記的中國古代散文文體,能把文學和地理結合在壹起。何瞻由此開始關註和研究遊記,直到今天。

他出版的大部分著述,也都與中國古代遊記文學有關。

馮乃希很早就讀過何瞻的著作。作為在美國研究中國文學的重要學者,何瞻關於蘇軾、範成大的研究是馮乃希博士期間重要的學習資料。

2018年,馮乃希在美國芝加哥大學讀博士,研究明代晚期文人在北京城的遊覽和書寫。壹次,為了邀請何瞻擔任學術會議的討論人,馮乃希給何瞻發郵件,介紹了自己的研究。

正是在這次學術會議上,何瞻送給馮乃希壹本彼時剛剛出版的《玉山丹池》英文版,並鼓勵馮乃希繼續從事明清遊記文學的研究。

這是第壹部用英語或其他任何歐洲語言寫成的關於中國傳統遊記文學的專著。後來,馮乃希將這本書翻譯成中文出版。希望本書的中文版可以讓中國學者和讀者了解到外國學者是如何研究中國古代遊記文學史的。何瞻在中文版序中寫道。

從文學專業的角度看,馮乃希認為,《玉山丹池》壹書中有兩個新視角是值得關註的。壹是何瞻對遊記體裁進行了新的定義。他認為遊記必須基於作者本人真實的旅行經歷。

這個定義有別於中國學者以前更習慣的遊記文學研究。我們經常會把神遊、遊仙等作品納入到遊記文學中,比如《桃花源記》。但在他的分類下,這些作品顯然不是遊記,更多的是壹種虛構文學。

何瞻在書中也提到,範仲淹的《嶽陽樓記》和歐陽修的《醉翁亭記》幾乎被每壹部遊記文集收錄,但在他看來,這兩篇文章都不能算作遊記,因為《嶽陽樓記》裏沒有任何遊覽的成分,範仲淹本人也從未親自參訪湖南的嶽陽樓;而《醉翁亭記》裏除了唯壹的壹句山行六七裏,並沒有其他任何關於旅行細節的敘述。

這個定義把很多作品排除在遊記體裁之外,同時也把很多此前不被認為是遊記的作品納入其中。

比如,南宋時期出使金朝的使臣的敘述,其內容包括出使沿途觀察到的社會細節、城市的狀況和人們的生活狀態。何瞻就認為它們是壹種特殊的遊記。在馮乃希看來,何瞻強調,只有真實經歷的外在環境,才會對個人心靈形成最強烈的沖擊。他的定義讓我們以壹個新的視角,去重新關註這些作品。

馮乃希認為,該書體現的第二個新視角,是啟發我們反思體裁、文類、風格等文學研究的觀念。此前的研究總認為遊記壹定是某種記,但其實翻看古代的類書就會發現,記這種散文類別並不嚴格對應著旅行和遊記。《玉山丹池》這本書的研究告訴我們,遊記的體裁範圍是很廣的,不僅包括記,也包括書信、序言,等等。只要它講的是旅行體驗,就都可以是遊記。這為我們打開了思路。

古人旅行生活與自然觀的變遷

《玉山丹池》壹書所涉的時間跨度從六朝延伸到明代晚期。在何瞻看來,中國遊記文學發端於六朝、發展於唐、成熟於宋,而後經歷金、元、明代早中期的轉變與創新,在晚明進入黃金時代。

在這樣的歷史發展脈絡裏,我們也能看到遊記背後,中國古人對於旅行與自然看法的演變。

六朝時期,遊記作者體現出更多的是對自然壯闊景象的崇拜,或者對艱難旅途的畏懼。比如,酈道元的《水經註》多處贊頌了三峽的壯闊,法顯的《佛國記》則談論旅途的艱難。在這些文章裏,人的位置是比較低的,而山水就像神靈壹樣,站在更高的位置上。慢慢地,唐代以後,旅行者開始試圖理解自己所體驗的山水,去問為什麽。

馮乃希解釋說,比如,蘇軾《石鐘山記》的寫作就是由問題驅動的為什麽那個地方有如此大的水聲,為什麽這個地方被人冠以石鐘之名呢?他要去探索和發現。到了明代的徐霞客,他要去弄清楚喀斯特的洞穴到底是怎麽回事。這是壹個理性化的過程。在這個過程裏,我們看到人和自然逐漸變得平等。

與此同時,在情感上,人也從對自然的崇拜和敬畏逐漸走向了壹種審美。人依舊崇拜自然,但對自然的喜愛是基於壹種理解、親近和欣賞。到了明代的張岱,就已經不僅僅是欣賞了,而是山水為我所用。張岱的《湖心亭看雪》,最後講自己在暴雪中遊湖的癡,遊記從人如何欣賞自然變成了個性的展現。這種變化是非常有意思的地方。馮乃希說。

今天,我們再去讀古代遊記,之於現實生活有何意義?何瞻在《玉山丹池》壹書結尾時寫道:中國旅行文學可以為兩個迥然不同的目的服務:為不能或不願出遊的神遊旅行者們提供描述性的敘述;啟發那些能夠走出家門的人,與其想象事物該是什麽樣子,不如去看看它們本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