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十幾年前認識的老雷，至今還記憶猶新，每每想起他那對狡猾的小眼睛，幹瘦的五短身材就想笑，倒不是笑話他的外形長相，而是想起他人長得那麽嬌小玲瓏，偏偏娶了壹個人高馬大的蒙古族老婆，他又不那麽聽話，所以常常被老婆揍得青壹塊紫壹塊。被揍得招不住了，於是老雷決定反抗。反抗的結果就是離家出走，外出打工。於是，他來到了我打工的那家私人小工廠應聘，成了我的繪圖師傅。
第壹次見到老雷，我就不那麽喜歡他。他的長相壹點也歸納不到忠厚老實壹類去，小個子，四方臉白白凈凈的，壹雙小眼睛咕嚕嚕在我臉上身上來回的打轉。四十多歲的人偏偏還新潮得不行，穿衣打扮蠻跟潮流，要是只看背影不看正面還當是青春小夥子呢。他愛笑，幾乎是見人就笑，很恭謙卻不是那麽讓人舒服。
老雷技術好，這也是老板壹眼就相中他的原因，他的`設計繪圖都很出色，要的工資也不高，在我們這個私營小廠，能請到這樣的技術師傅，老板實在是偷著樂，於是也對他特別的寬容。當時廠裏女工多，男工少，老板專門在離廠不遠處租了壹個大院子給女工們住，老雷也得到了特殊照顧，跟我們這些女工住在壹起。這可樂壞他了，上班時老嘻嘻哈哈的搭訕，下了班坐在女工的房間裏高談闊論好晚都不肯走，最後總要幾個女孩子跑來找我，於是我跟著過那邊屋子去。老雷壹看到我，二話不說起身就走，惹得壹群女孩子們哈哈大笑。
老雷怕我，這我也很驚異，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老雷就不跟我說笑了。或者是因為我太冷，太過樸素就是個男孩樣，也或者是他的說笑常常被我的白眼卡在半空中，讓他尷尬萬分老沒什麽尊嚴。不過，我還是蠻尊重老雷，因為他的繪圖技術好，也確實教會了我不少的東西。
也許是馬兒沒了韁繩，撒起歡來也沒了欄桿，日子壹天天過去，混熟了的老雷越發大膽，在我們這些十七八的姑娘們身上討不到什麽便宜，便轉移了目標，盯上新來的壹個做飯的女人，先是無事獻殷勤，後來幹脆壹有機會就磨在廚房裏，做起免費夥夫起來。老板問新圖樣的進度。我也只好支支吾吾糊弄過去。除了繪圖，我還做上色的，哪有那麽多閑功夫盯著他，只是可憐了繪圖室另壹個老王，每日撅著屁股給老雷收拾爛攤子。那陣子，老雷簡直春風得意妙語連珠，走路輕飄飄，打飯都哼著小曲，頭發梳的油光光的，連老板娘都驚訝，老雷仿佛越發年輕啦！
我們住的那個地方，其實是壹戶有錢人家的的別院。主人好幾院房子，裝修好就租賃出去，兩室壹廳，前門還有門房，門房和廚房是相同的，老雷說還要搞創作，圖紙什麽的，老板就讓他住門房。宿舍離場子還有壹段距離，老板也不常來。老雷比較膽大，就把那個做飯的女人帶回來過夜了。那個女人後來幹脆搬來了行李，公開和老雷同居了。給老雷開小竈，伺候得很上心。門房臨路，女孩們出來進去都得從門前過，常遇到兒童不宜的鏡頭，十分地令人尷尬。於是很長段日子我跟老雷壹起工作都覺得不自在，除了幾句禮貌問候，幾乎沒有交談。後來，老雷設計的幾個圖樣都得到了采用，老板壹高興，說是要把老雷在家待業的兒子也安排進來工作。我想對於這個決定，老雷是喜憂半參的，因老雷的兒子要來了，不得已那個女的又把行李搬走了。
那天早晨，本來起床洗簌過就要去上班的，這時負責值日的女孩跑來找我，說是掃地的笤帚找不著了，聽他們幾個說是老雷昨晚拿去用了。我說那妳們去問雷師傅要啊，幾個女孩支支吾吾，我聽明白了，原來那女人昨晚又來這過夜了，到現在還沒起床呢，誰也不敢去敲門，可是大家都等著打掃完去上班呢。
於是我走到老雷的門外，敲了敲門，請他把笤帚扔出來，可壹連敲了幾遍屋子裏還是沒聲息。我有些生氣，敲門用勁大了些。屋子裏終於傳來老雷氣呼呼的聲音：：“我說妳要不要臉啊，壹個大姑娘大清早敲男人門！笤帚在我這，就是不給妳，有本事自己進來拿！”
我也火了，自己不要臉還豬八戒倒打壹耙。我說妳開不開門，不開門小心我給妳把門砸壞！那年我才十七歲。可整個廠子誰不知我是個壞脾氣，妳跟我講理我聽，不講理我可不買賬！誰知那天老雷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錯藥了，還是忍我夠了，反正就是不開門。還故意怪腔怪調的說些難聽話，那個女人還在壹邊幫腔。外面好幾個工友拉我說算了。我偏不信這個邪，退後幾步，上去壹腳把門就給踢開了。只聽的屋裏幾聲尖叫，不壹會老雷衣衫不整的跑出套間，把笤帚扔了出來，我拿起笤帚直接就丟到他頭上去了。這時候不知誰把老板兩口子都給喊了過來，老雷被抓了現行。
當天老雷就給開除了，那個女的是老板親戚，留點臉，再呆幾天走。剛好下午老雷兒子到了，工作是泡湯了。只好跟著父親壹起回老家。
老雷走的時候，我悄悄跟到門外，老雷的兒子才二十，卻也長得人高馬大的，壹手提著老雷的鋪蓋，壹手提溜著老雷的衣服領子。老雷有點垂頭喪氣。不知怎的臉上還青紫還了壹大塊。頭發也亂七八糟。目光卻還左顧右盼的，我知道，他在找那個女人，可最終還是失望的被兒子推搡著走了。後來我才知道。老雷半年的工資壹分錢也沒給老家寄，全花給那個女人了。看來，他是真的喜歡那個女人。
我忽然就有些後悔和不忍。
後來，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不知道回了老家的老雷，這些年過的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