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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曉蘭

我和曉蘭並不熟悉,我們只是在大學時代同班。

她的事情,從頭至尾,我大多只是聽說。

我過著還算不錯的人生:優渥的家境、良好的成績,還有,其實自己說有些奇怪,但我個兒高,長相也是看得過去。我就這樣壹路順遂,考入壹所全國頂尖的學府,開始了波瀾無驚的大學生活。

第壹天班級全員聚齊,學習校規、校史和校歌,折騰了壹整天,然而我並沒有對曉蘭產生太深的印象,倒是第壹眼就相中了我未來的女友。我說這是壹見鐘情,老吳嗤笑:“得了吧!妳就是看人家妹子漂亮!美女誰不喜歡啊?”於是男生寢室開學第壹天,便打成壹團,討論班裏女生的顏值排名,壹個也不放過。

“我覺著曉蘭還不錯。”壹直在旁沒有吭聲的李子突然蔫蔫地來了壹句。

“曉蘭?誰?”我努力回想白日見到的每壹張面孔。

“就個頭不高,穿個藍裙子那個。”我暗嘆,老吳可以啊!這麽短時間每個女生穿啥樣長啥樣都摸清了。

“對,瘦瘦小小的。”錢哥發話,“頭發倒是不少,典型黑長直啊!是不錯!”

出乎我的意料,大家都對曉蘭有深刻印象。更出乎我意料的是,那次臥談會的結果,曉蘭竟高居女生顏值排行第二名,僅次於我的,嗯,未來女友。

倆月過去,經過軍訓洗禮,同學們都混得熟了。開始上課不久,李子的行蹤突然變得有些詭異:軍訓最賴床的他,每日六點半準時醒,壹陣踢裏哐啷之後,旋風似的就沒影兒了。

八點的課,我七點四五十進了教室,見他已經在了,安安穩穩地坐在四五排,傻笑著和我打招呼。看他旁邊兒沒人,我放下書包坐好:“每天都來這麽早啊。”他仍是嘿嘿地癡笑。

半節課過後,我便了解二三了。課間休息,坐在第壹排的曉蘭拿著壹本大物有些羞澀地走來,把書遞到李子跟前兒:“今天也謝謝妳了。”她聲音頗小,至於坐在李子旁邊的我都很難聽分明。我剛想調侃他倆,卻瞥到曉蘭有些發紅的臉。我沒說什麽,扭過頭去看我的詩詩——我未來的女友,她正半仰在椅子上,聚精會神地打手遊。

李子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幾個月,刮風下雨打雷,我甚至相信龍卷風他也能六點過半起來占座。到學期中,他的LEVEL又高了壹級:已經發展到占座加帶早餐了。我們寢室哥幾個都以為他和曉蘭是慢熱型,遲早他倆要走到壹起,時不時就開開李子的玩笑:“今天李子不在狀態啊”“周六不找曉蘭耍?”“妳咋要和我看電影兒?找妳家蘭蘭去啊”……

開始我們覺得李子太不爺們兒,女生矜持就罷了,男生主動點啊!後來發覺李子也不少邀約她,可她要麽猶豫,要麽臨時有事,赴約的並不多。而那時我和詩詩已經告白成功了。周圍也有不少哥們兒正在燃燒愛情的小火花,大家也漸漸對調侃李子的熱情淡去了。

直到那天踢球回來的李子腫著臉,異常亢奮地非要拉著我們出去喝酒。我們問他怎麽了,他只是搖頭不斷重復著:“解放了!解放了!解放了……”

李子喝了很多,非要轉戰下壹場,K了壹整晚的歌。他說他徹底失戀了。錢哥說曉蘭有些婊啊,李子卻重重地把杯子壹擲,說不關她的事,她很好。傷心的人無非愛唱幾首情歌,那晚的李子沒有戀愛過,哼得卻好像心扉痛徹。

第二天早上,李子翹了半節課,還是帶了兩份早餐,放在抽屜裏有些無措,最後自己都吃了。

後來曉蘭的名字很少在我們寢室出現過。聽詩詩說她找了壹個超有錢的男朋友,已經在外面租房住了,很少回宿舍。

大二夏的團日活動,班裏準備去郊外的東籬山,早早訂好了民宿,玩壹整個周末。詩詩興致很高,周內拉著我去商貿街大采購,試了幾條裙子又作罷:“我們要去山裏耶,還是穿運動褲好了~”硬是拉著我買了壹身情侶運動衣,酷熱的天氣,哪裏需要外套呢?我認為只買褲子就好,可詩詩非常頑固:“妳不怎麽爬山,妳不知道山裏很冷的呢!這點嘛,妳壹定要聽我這個資深驢友的!”。想著我倆要穿這壹身去班級活動,必定要被老吳錢哥他們戲弄壹番,我感到又好笑又頭疼。低頭看詩詩,細致的鵝蛋臉上閃著兩道新月,泛著大無畏的樂觀笑容,好吧我承認,如此可愛,那穿這個也值了!

團日遊如約而至,我們班包了壹輛大巴車進山,到達民宿,已是中午。壹下車,清冽的風撲面而來,確如詩詩所說,山裏的溫度讓人感覺如此爽朗。突然背後乎上來壹個不明物體,我回頭看:詩詩正踮著腳給我披上不知什麽時候從我包裏取出來的運動衣,她自己倒還是壹件粉紅色的短衫。我壹邊躲壹邊說:“沒那麽冷啦……”“披上!壹會兒妳就知道了,山裏冷著哩!”我只好就範。這下錢哥嘲笑的不是我倆,單單是我了:“喲!多大人了?還穿小學生校服啊哈哈哈……”

這個小學生校服梗壹直持續了整個午飯時間,我恨不得找個地縫兒趕緊鉆進去,詩詩卻怡然自樂,甚至聯合錢哥老吳他們壹起嘲笑我。我打定主意:下午壹定要讓詩詩穿上她的“校服”!看她還笑?還笑?

山路崎嶇,沒有我們想象的好爬,幾個女生懶懶拖在隊伍後頭,直說她們就在這兒等我們下山。班長就嚷:“我們不從這兒回來啦!壹會兒山裏的蛇出來,看妳們還待不待得住!”沒法子,所有人只得跟著勁頭十足的班長繼續前行,隊伍越拉越長。

越往山上走越涼,同學們嘲笑我和詩詩校服的熱情已經減了大半,現在衣衫單薄的他們都轉而羨慕起我倆的英明。我欣然地拍拍詩詩的腦袋:“還是妳想的周到。”“是吧!是吧!”詩詩壹陣得意,又燦然笑起來了。

不料驟雨忽起,半山腰上沒有地方躲,只前方轉角有壹小片樹蔭。我拉著詩詩往樹蔭裏跑,那幾個女生也不言累了,健步如飛搶先躍入樹蔭中,只留出頂多壹人的歇腳處。我安頓好詩詩,兀自朝崖那邊走去。雨中的山林,別有壹種美景。我在崖邊,竟意外體驗到了壹覽眾山的開闊。

似乎有人跟來了。我轉身睨去,熟悉的角度並沒有看見我熟悉的面龐,再低壹些頭,和壹雙有些怯懦的眼睛相對——是曉蘭。我才發覺她只穿了壹件藕色的吊帶長裙,裙子的下擺早已被泥土打花了模樣。

“妳怎麽不去躲雨?”我有些尷尬,畢竟我真的沒和她說過幾句話。必須要聊些什麽,那就聊天氣好了。

“人太多了,沒擠上。”她微微咧開嘴角,她好像在笑。

壹陣沈默。

“妳喜歡雨嗎?”她擡起纖細的手臂,迎接雨點兒的拍打,清瘦的側顏,此時竟有種說不出來的美麗,我想起油紙傘下的姑娘,是壹朵如此嬌弱的丁香花。

“……噢!談不上喜歡不喜歡。”我撓了撓頭。頭發全然濕透了,再看看她。

“是呢,該不該喜歡呢……”她好像在和我說話,又似乎在自言語之。

她收回舒展的手臂,蜷了起來。我才察覺她全身已經濕透了。淋遍了頭發的她,如初浴過後,雪白脖頸滾落的露珠延至胸前,隱隱可見淺藍色的蕾絲繡花。她仰起頭來望著我,又不知是不是在望著我。我吃吃地立定,過後想想足足有壹分鐘。

只覺得自己不夠紳士,我趕忙拉開外衣拉鏈,準備脫下來給她披上。真是個傻瓜,山裏這麽冷,如何穿的這樣少呢。“快穿上吧,會著涼的。”我盡量保持平靜的語氣。

“謝謝了。只是妳……”她披上我的外衣,關切的神色流轉,這般的溫柔,似乎可以流轉到每壹個男生心裏,落葉紮根,無壹漏網。“她這麽小只,穿上才真的活像壹個小學生呢”,怎麽回事,曉蘭在我眼裏,居然有些可愛了。

身後倏然壹陣暖意襲來,原來是詩詩拿了她的外衣,努力夠向我的肩膀。

“妳怎麽不知道心疼自己呢!山裏風這麽大,吹感冒了我可不管妳的!”她前壹秒還能笑得彎彎的眼眸,此刻瞪得圓滾滾的。詩詩嗔怪我的樣子,才是天下最可愛了。我被拉回到現實的景況裏來。

“曉蘭,來山裏不能穿裙子的。我背包裏還有壹條長褲,明兒借妳吧!”詩詩坦率地轉向曉蘭,語氣恢復緩和。怎麽就總是對我壹人兒發火呢?我撇了撇嘴,偷偷擰了下詩詩的耳朵。

曉蘭已經脫下了我的外衣,轉交給詩詩,語氣有些窘迫:“我不要緊的,我喜歡淋淋雨。”瓜子臉埋進黑色如漆的長發裏,有些寞然地離開了。留下我和詩詩兩人在山雨中,詩詩腦袋蓋著我的外衣,扮出壹副調皮的鬼臉來。

那大概是我和曉蘭距離最近的壹次了。

曉蘭在大四行將畢業時,鬧出了壹場全院的風波。如果說之前,可能人人知道曉蘭,那這次就真的是無人不知曉蘭了。

起因是壹場轟轟烈烈的分手。曉蘭的不知第幾任男友,每天晚上都等在女生宿舍樓下,要找曉蘭算賬。詩詩她們見此情形,都把曉蘭好好保護起來,決不會讓她壹人外出。上課、吃飯、預答辯,必定有至少壹個舍友陪伴左右。

男生沒有機會見女友,就在宿舍樓下扔磚頭,破口大罵。於是曉蘭的事情,自然公之於眾而引起軒然大波:原來曉蘭在和男生交往期間,與小學弟在寒假出遊了壹趟,食宿呢,小學弟全包。這綠油油的帽子扣在頭上,顯而易見。曉蘭卻堅稱她壹切清白,她和學弟只是碰巧都想去雲南,搭個伴。

男生在樓下叫喊,每壹聲,都是壹筆舊賬:上周曉蘭和男生甲去K歌,上個月……“真TM算不清了!老子不玩了!”末了男生發出歇斯底裏的吼罵,淩晨壹點的學生公寓,安靜得只聽得到這壹句的回響,在空中久久不能飄散。

“老吳,妳們知道麽。”錢哥打破了宿舍的沈寂,又輕輕嘆了口氣,“我以前也喜歡過她。”

老吳撐起半個身子,不知是等待從困意中醒來還是驚訝,久久不說話。

“老吳,妳給她寫過情書吧。”李子貿然來了壹句,帶著壹丁點兒戲謔的口吻,緩解有些僵持的氛圍。

“哈哈,是啊!”老吳呵呵幹笑幾聲,“那是玩兒她呢!她不就是個婊子麽。”

“但她也有可愛之處吧。”我憶起當年在山崖邊的那壹幕,有些悵然。

“妳小子厲害!我要是有詩詩那樣的女朋友,我眼裏還放得下曉蘭麽……”錢哥挖苦道,“吃著碗裏的望著鍋裏的,我明兒去詩詩那告狀!”

“哈哈我不就那麽壹說麽,這不顯得妳們也有點兒眼光,就是不及我萬壹……”

大學時代,我們宿舍裏關於曉蘭最後的話題,就在這壹團和氣的“哈哈……”聲裏結束了。

畢業五年,我再沒有見過曉蘭。

李子最近來北京,聊起往事,我才又依稀回憶起她。他說他工作後,還是和曉蘭交往了幾個月,無疾而終。

“我沒有逃過她。”李子抿了壹口啤酒,提起曉蘭他不會再宿醉了,他說他那幾年就和傻缺壹樣,腦子抽筋了。

我送李子進了車站,到了出租車裏撥通電話。

“媳婦兒,妳晚上吃啥了?”

“妳不在我就吃泡面咯。”

“給我也下壹包吧,打上蛋。我馬上回去。”

“瞧妳!和李子壹塊兒沒吃飽啊!妳摳不摳門兒,李子餓著肚子回去哼哼。”

“他活該!……喝了點小酒,還是得墊墊肚子……媳婦兒,”我看著窗外的酒綠燈紅、川流而過的車海,想著她白皙圓潤的臉上,此時定是懸著兩彎新月呢!我緩緩開口,“媳婦兒,我想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