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小朵朵 / 文
提到民國女子，除了林徽因、陸小曼，還有這樣壹位奇女子，她從小好男裝，瀟灑豪爽，誌向不輸男兒。
她是中國第壹代醫學女博士，30歲之後才嫁給世上最好的男子，生下四個女兒，壹家子都是超級學霸。
她就是楊步偉，著名學者趙元任的妻子。趙元任曾與王國維、梁啟超和陳寅恪並稱“清華四導師”。
傅斯年這樣評楊步偉：新時代的女中能人，是豪傑，是英雄。
“我跟人反就反，跟人硬就硬。妳要是跟我橫來，我比妳更橫；妳講理我就比妳更講理。”
她評價自己這番話，可以直接做她的個性簽名，只此壹家，別無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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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步偉，1889年生於南京壹個大家族，家裏的大宅子光房間就有128個，祖父楊仁山是近代著名的佛學大師。
楊步偉本是父母幼女，由於二叔家壹個孩子都沒有，她便被過繼，二叔成了父親，生父成了大伯。
她從小親媽疼，姐姐疼，養父養母疼，祖父祖母更疼。並且由於祖父曾出使過歐洲，楊家家風較壹般家庭來說，更為開明。
楊步偉的童年，可以說是在蜜罐子裏泡大的——被壹家子大人寵著，還自由自主，沒什麽束縛。
到了該纏足的年齡，楊步偉堅決不從，還說出壹篇大道理：“朱元璋的原配夫人馬氏，就是大腳，行得穩，站得直，走得遠，上得高樓，下得河流。”
祖父和父親（養父）都支持她：“她不想纏就別纏了。”
那時大家庭是不允許孩子隨便提問的，可無論楊步偉問什麽問題，祖父和父親都會用心回答，絕不敷衍。
壹次，7歲的楊步偉聽到祖父和父親在談論西方政治制度。
回房後，她就問父親：“是不是我也有權定我自己的事？”
父親認真地回答她：“人有了權不能就定自己要不要，先要看事情對不對。妳現在還小，有了學問和經驗，才能用自己的權去斷定事。外國人也要到21歲以後，才能行使他的權力。”
在成長過程中，楊步偉除了衣食無憂，更為難得的是，她從祖父和父親那裏得到了極為豐厚的精神滋養，可以說是真正被富養大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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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步偉從小被當成兒子養，壹直是男孩打扮，傭人都稱她“小三少爺”。
這個“少爺”膽大包天、頑劣不堪，壹度讓大人頭疼不已。
7歲啟蒙讀書,她編了壹首歌取笑先生：
“趙錢孫李，先生沒有米；
周吳鄭王，先生沒有床；
馮陳褚衛，先生沒有被；
蔣沈韓楊，先生沒有娘。”
先生教他們孔聖人的話“割不正不食”，意思是：吃的肉壹定要割得很規矩。
楊步偉聽後，竟然當眾批評孔子浪費食物：“要是他只吃方塊肉，那誰吃他剩的那些邊邊角角呢？”
還有壹件趣事，那時黎元洪常來楊家做客，楊步偉居然捏了壹個小雪人放在黎元洪的被子裏，把被子和黎元洪的褲子都弄濕了。
黎元洪拿這事問她，小小的她壹點不害怕：“妳有什麽憑據說是我做的？也許妳自己睡夢尿了不知道呢？”
她還拿壹把尺子打黎元洪屁股五下：“是妳自己屁股不好，使妳不能睡。”
到12歲，楊步偉才第壹次穿上女裝，變回三小姐，但豪爽大方的性格壹直沒變。
父親看楊步偉性格剛強“像個男人，不是安分做女人的樣子”，就教導女兒要多受教育，以後好成就壹番事業。
他把古今中外傑出女性的故事講給楊步偉聽，對她說：“壹個人總以有學問為要緊的，我現在能讓妳多讀壹點書，總算是愛妳的。”
16歲時，楊步偉去考學堂，題目是《女子讀書之益》，她大筆壹揮寫下：“女子者，國民之母也。”豪言壯語令老師刮目相看。
楊步偉和友人在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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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步偉第壹次可以真正掌控自己命運，是反抗舊時代的婚姻制度，並取得成功。
楊步偉還未出生時，就由家裏的祖母指腹為婚，將來要嫁給自己的二表弟。
楊步偉長大後，不樂意這樁婚事，心想：“這是自己壹輩子的事，與別人不相幹，為什麽自己不能做主？”
她問母親：“我嫁人為什麽要別人給我定呢？”
母親無法回答她。
她又去向祖父表明意願：婚姻要自己做主，絕不願意嫁給表弟。
祖父問她：“妳是決定了嗎？妳不會後悔嗎？”
楊步偉拿來紙筆，當著祖父的面寫下退婚信：“日後難得翁姑之意，反貽父母之羞。既有懊悔於將來，不如挽回於現在。”
楊步偉斷然拒絕：“那太可笑了，我嫁不嫁，須看我將來認識的人而定，我自然不會專為破除風俗，亂找壹個人來嫁，有好的我才嫁呢。”
這番婚姻宣言在當年，簡直是石破天驚。即使今天，很多女人也未必有這個覺悟和勇氣。
爭取到婚姻自由後，楊步偉感到“有生以來到現在第壹次，我才是我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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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步偉23歲時，安徽都督柏文蔚請她出任崇實學校校長，並允諾：薪金可以做她以後出國學醫的學費。
壹天書都沒教過的楊步偉便真去當了校長。
沒想到，楊步偉把壹個學校管理得井井有條。500多個女孩子，楊步偉把歲數大、不識字的女孩分出來，讓她們學習織布、縫紉、刺繡等；識字的女孩，她再按成績編為兩級小學和兩級中學。
壹次叛軍暴亂，包圍了學校裏的督軍公館，楊步偉壹邊冷靜指揮衛隊抗擊，壹邊打電話請求支援，最終叛軍全部繳械。
柏文蔚事後誇贊楊步偉：“妳可以做女軍長了。”
當了壹年校長後，楊步偉依照自己的意願，去日本東京帝國大學學醫，並在31歲那年取得醫學博士學位。
回國後，楊步偉和同學在北京開辦森仁醫院，設婦產科和小兒科。
楊步偉做醫院院長，事事親力親為，上午門診，下午往診，半夜還經常去接生。
她總結自己這段經歷為“看過好幾百人的病，也接過好幾百小孩的生。”
楊步偉是我國第壹代醫學女博士，第壹代西醫婦產科醫生，也是第壹位女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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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業、事業皆有成的楊步偉，年過30依然單身。
“妳的脾氣太暴躁了，這樣下去誰敢娶妳啊？”朋友好意勸告，楊步偉卻不以為意：“明白我的自然會喜歡。”
命運終不負她，31歲那年，楊步偉認識了真命天子——比自己小三歲的大才子趙元任。
趙元任
兩人在朋友聚會上相識，楊步偉問趙元任：“妳是學什麽的？”
—“哲學。”
—“好好的人為什麽要學哲學？”
趙元任當時從國外回來，見多識廣，壹生難逢對手，不免自滿。
直到遇到楊步偉，他發現居然有這樣有趣的女子，不按常理出牌，愛向陳規挑戰，又及其聰穎，洞悉世事。
認識壹段時間後，趙元任鼓足勇氣在中山公園向楊步偉告白，兩人正式交往。
那時，楊步偉事業起步不久，整天忙醫院的事，和趙元任只能每天見短短的壹面。
壹段時間後，她問趙元任：“妳看這樣我們能結婚嗎？我不能不做事的。”
趙元任答：“我知道妳是愛做事的，妳也許會改壹點的。”
壹年之後，他們結婚。按說兩人都是大家庭出身，婚禮不說奢華，至少該正式。
但兩人覺得，結婚完全是兩個人自己的事。他們決定打破壹切繁文陋俗，儀式越簡單越好。
1921年6月1日，趙元任和楊步偉請老朋友胡適和朱徵吃飯，楊步偉親自下廚做了四樣家常小菜。
飯後，趙元任取出壹張文件，要兩位朋友簽名，做他們的證婚人。胡適和朱徵這才知道，這兩人原來今天結婚。
至於其他親朋，他二人寄出400多份結婚通知，就算是告知天下：他們結婚了。
結婚通知是這麽寫的：
“趙元任博士和楊步偉女醫士，十分恭敬地對朋友們和親戚們送呈這份臨時的通知書，告訴諸位：他們兩人在這信未到之先，已經在1921年6月1日下午3點鐘，東經百二十度平均太陽標準時，在北京自主結婚。”
他們連趙元任姑母送的鮮花籃子都退了回去，因為既不是文字，也不是音樂作品。
楊步偉對這場婚禮壹直引以為豪：“我們當時這無儀式的結婚儀式，不但在那時轟動壹時，就是壹直到現在，很多人還要說學趙元任夫婦的結婚儀式，但是沒有壹次學像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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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後的楊步偉辭去醫院院長職務，心甘情願當起了“家庭主婦”。當然以她的個性，當主婦也是閑不住的。
趙元任在清華任職時，楊步偉覺得食堂飯菜不好吃，就自己出資辦了個餐館，因為菜分量足，味道好，學生們蜂擁而至。
壹段時間後，除了清華學生，燕京學生也來了，城裏人也跑來包席，楊步偉嫌麻煩，就把餐館轉讓了。
她開過小診所，想到窮人最需要看病卻沒有錢，想出壹個辦法：出得起錢的人出20元，就可以介紹三個人來免費看病。可惜時局不好，診所沒開多久就關了。
她又和另外兩個太太組織了壹個“三太公司”，招聘附近的女孩子來，教她們做各種手工，成品批發給店鋪或者自己賣。
在美國時，有段時間兩人經濟窘迫，楊步偉就自己做了布包，賣給美國的教授太太們，賣來的錢拿來租房子和吃飯。
楊步偉和趙元任
楊步偉膽子大，即便做了趙太太，也毫不“收斂”。
初去美國，她懷著孕，壹句英語不會，就敢壹個人滿大街溜達，靠著用手比劃，買來冰激淩和三明治當午餐，還買了壹大包生活用品。
在美國待了幾十年，楊步偉英語仍不靈光，屢犯語法錯誤，這也毫不妨礙她和誰都能聊得熱火朝天。
好友聽到楊步偉說英語，不由感嘆：“趙太太真膽大。”
楊步偉得意地回答：“我哪樣事情不膽大？世界上的事若不膽大去做，哪能成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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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人羨慕的是，這壹家子，從父母到女兒女婿，全是超級大學霸。
趙元任就不用說了，曠世奇才，不僅是語言學家，音樂家，也是數學家，物理學家，對哲學、邏輯學也頗有研究，曾在哈佛、耶魯、清華等多個名校任教。
他在語言方面的天賦極高，會33種地方方言，通曉英、德、法、日、俄、希臘、拉丁語，簡直是行走的活字典、翻譯器。
楊步偉是我國第壹代醫學女博士，壹生雖無大的學術成就，但是興趣廣泛，學什麽都快，讀書時理科成績特別好。
全家照
大女兒趙如蘭，畢業於哈佛大學，是哈佛首位華裔女教授。大女婿卞學鐄，著名計算力學權威，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終身教授，美國工程科學院院士，美國科學院院士。
二女兒趙新那，畢業於哈佛大學，著名化學家。二女婿黃培雲，中國粉末冶金學科奠基人，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南大學教授。
三女兒趙來思，畢業於加州大學伯克利校區，康奈爾大學教授。三女婿波岡維作，華盛頓大學教授。
四女兒趙小中，畢業於康奈爾大學，麻省理工學院教授。
四個女兒中，只小女兒婚姻不順，成為父母心中遺憾。
壹家人
在教育孩子方面，楊步偉理念是盡量少幹預孩子的成長，不責怪她們，而是鼓勵她們勇敢去闖。
壹次二女兒開車時撞到壹棵樹，車前蓋都撞開了，女兒嚇得不敢開車。
楊步偉當時就坐在車上，但是她壹點沒責怪女兒，也不害怕，而是壹直安慰她：“不要緊，妳再來開吧，慢慢走就好了，妳車開得最好，不要怕就能開了。”
女兒在母親的鼓勵下，克服恐懼，壹路開到了目的地。
“壹個人若是事情沒做好，最重要的就是不要當時去責備他，也不能說妳不能再做這個事，我們應該鼓勵他前進，幫助他恢復自信。”楊步偉說。
在教育孩子上，趙元任則是從不強迫，而是鼓勵她們像自己壹樣，玩出樂趣。
他教女兒學拼音時，會譜上曲子，邊彈鋼琴邊教她們唱。晚上，他會拿著手電筒，帶著女兒去看星星。
四個女兒的成就，固然有遺傳基因好的原因，父母鼓勵、引導式教育理念也是我們可以借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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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後的楊步偉雖然放下了自己的事業，但她從不甘心只當壹個教授夫人。
她出了多部書籍。
《中國食譜》細致介紹了中國各地的飲食風俗文化，文字簡潔，生動幽默，被譯成二十多國語言，成為西方人了解中國 美食 的聖經。
《壹個女人的自傳》寫她的成長故事，語言直白風趣，暢銷不衰。
《雜記趙家》寫她和趙元任的婚後生活，刻畫了上百位同時代最著名的學者。
楊步偉和趙元任
然而，以楊步偉的才幹和能力，她在事業上的成就應該更大，這不知是不是她壹生唯壹的遺憾。
楊步偉本名叫韻卿，是她的好友說：“妳這個人將來壹定會是個很偉大的人，就叫步偉吧。”
祖父也曾說過：“我的孫女雖說是女子，誌氣卻勝過男子。”
楊步偉自己也說過：“婚姻對於事業，固然免不了分去很多時間和精神，結果很可能把女人達到本行最高地位的機會失掉。”
但是楊步偉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壹個女人對於做家有興趣，並非可鄙的事。但是如果她在成年的時節，學的和閱歷的愈多，她就愈能拿家庭的發展當她自己學識長進的機會，就不會拿做家當自己退步的推脫了。”
她建議女子“起初能有多少機會得教育，就得多少教育，並且在結婚以前最好先去做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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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看到壹個女人把壹輩子活得像楊步偉壹樣，肆意瀟灑。
她是中國最早的現代新女性，在那個大部分女性謹守舊俗的年代裏，她反抗著 社會 給女性的束縛，堅持獨立自主，壹生敢做敢為。
她的思想遠遠超越時代，即使在今天，也比很多人先進。
不管是婚前爭取婚姻自由，留日學醫，創辦醫院，還是婚後生兒育女，照顧家庭，她都是在主動做出自己的選擇，並且從不後悔。
她那壹句話：“我就是我，不是別人。”
多少人把這句話作為人生宣言，又有多少人真正能做到？她做到了！
- 作 者 -
羅小朵朵
壹父母特邀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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