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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紉蘭的長眠香山

1924年初秋,在北京各個學校開學之際,趙紉蘭帶著孩子們又回到了北京。她知道,李大釗的事業在北京,她不能不回去。她要讓李大釗不管何時從蘇聯回來,北京都有壹個家在等待著他。

此番回京,趙紉蘭沒有搬回令人寒心的銅幌子胡同甲3號,而是與李大釗的壹個朋友在邱祖胡同合租了壹所宅院。不久,她接到李大釗從莫斯科寄來的壹封信,要她給他買壹些有關太平天國的書寄去,以在東方大學講課使用,同時還要她把他的皮大衣捎去。她知道,李大釗準備在莫斯科過冬。她盡管很想念李大釗,卻希望他越晚回國越好,她最希望的是李大釗平安無事。

不久,北京局勢發生重大變化。馮玉祥將軍發動軍事政變,囚禁了賄選總統曹錕。緊接,馮玉祥又電請孫中山北上,廢除了對李大釗等人的通緝令。趙紉蘭沒想到局勢會突然發生這樣大的變化,心中充滿了喜悅。同時,她有壹種預感,李大釗用不了多久,就會返回北京的。果然,壹個多月以後,李大釗風塵仆仆從蘇聯趕回北京,出現在她和孩子們面前。見到李大釗,她欲哭無淚,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心寧神安。

李大釗回到北京,稍加休整就投身到緊張的革命工作中去了。為了全家人有壹個適宜的住所,他親自從府右街後坑朝陽裏4號找了壹所宅院。這個地方地理位置比較適中,並且比較僻靜、寬敞,令趙紉蘭非常滿意。由於馮玉祥把段祺瑞請出來重新執政,張作霖率奉軍長驅直入,使北京形勢又變得異常復雜。面臨這種形勢,李大釗為爭取國民軍,發展北方革命勢力,與黨內壹些同誌和蘇聯駐華大使館密切配合,多次做馮玉祥的工作,並親赴開封做國民二軍軍長胡景翼的工作。孫中山到北京後,他除了時常探視病重的孫中山,參加國民黨的政治會議,幫助孫中山處理壹些政治要事,又領導中國***產黨北方區委,發動各階層人士和廣大群眾建立了國民會議促成會,抵制段祺瑞搞的善後會議。孫中山逝世後,國民黨右派勢力加緊分裂活動,欲在北京另立中央,使得鬥爭環境更加復雜多變。回國幾個月間,李大釗東奔西走,忙得馬不停蹄,趙紉蘭想方設法把家裏的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不讓他費壹點心。她知道,李大釗已經把自己的壹切都交給了革命,交給了黨的事業,她也不能成為革命之外的人,也要做黨的人。她沒有別的本事,只有讓丈夫壹心壹意去幹革命的事,不讓他為家裏的事情分心勞神;必要時,她要把全家交給革命,交給黨。她時時牽掛著李大釗所從事的革命工作,每當工作順利,鬥爭取得勝利,她就主動張羅包餃子,邀請很多人同李大釗壹起來吃。相當長壹個時間,趙紉蘭沒有少包餃子,只因這期間經李大釗和不少同誌努力,首都和北方的革命形勢發生了很大變化。1925年下半年,在南方國民政府成立並誓師北伐後,李大釗等人策動北方國民軍發動反對奉系軍閥的戰爭,致使郭松齡在灤州倒戈,直驅沈陽。與此同時,又在北京相繼發動關稅自主運動,搞起轟轟烈烈的“首都革命”,鬧得段祺瑞政府惶惶不可終日。

1926年3月18日,段祺瑞悍然下令向到國務院請願的群眾開槍,制造了震驚中外的“三·壹八”慘案。李大釗在慘案發生時,險遭不測,到後半夜才返回家中,叮囑了趙紉蘭幾句話,又匆匆離家而去。次日清晨,穿著灰色長衫的便衣警察布滿了李家的房前屋後。李大釗又被通緝,不得不隱身作戰。到這時,趙紉蘭已經意識到壹年多比較安穩的時光結束了,等待她的又是擔驚受怕的日子。但她感覺自己比兩年前成熟多了,不管有多大的風浪沖擊這個家庭,她都會鎮定自若、毫不驚慌的。半個月後,國民軍進入北京,趕走段祺瑞,搞垮執政府,李大釗才重新回到家裏。五六天後,奉直聯軍攻入北京,國民軍被迫撤到南口壹線。李大釗謝絕了國民軍保護他出京的懇求,搬到蘇聯駐華大使館的兵營,堅持留在北京繼續戰鬥。張作霖到北京後,獲悉李大釗尚在首都,立刻頒布了逮捕令。李大釗對此不加理會,在蘇聯駐華大使館營區繼續主持北方國、***兩黨的領導工作。就在這時,趙紉蘭又有孕在身。她見李大釗處境危險,幾次勸說他聽從黨中央安排,去南方工作,但李大釗堅持留在最危險的地方工作、戰鬥,不願把北京的工作扔下。她只好聽從李大釗的意願,盡力在生活上給予照料。1926年12月,趙紉蘭生下小兒子欣華。因李大釗不便回家,她把欣華抱到蘇聯駐華大使館營區,讓李大釗與新出生的小兒子見了面。欣華滿月以後,她把嬰兒交給奶母照料,帶著兩個女兒去了蘇聯駐華大使館營區,從生活上照料李大釗和他的戰友們。

1927年4月6日,張作霖不顧國際法規,悍然派軍警到蘇聯駐華大使館轄區搜捕***產黨人和國民黨人,李大釗被捕入獄,趙紉蘭也被拘捕。李大釗被捕後,趙紉蘭僅在法庭上與他見了壹面。被囚多日的李大釗見到她,僅說了壹句:“這是我的妻子……”說她是個家庭婦女,壹同被拘留的星華、炎華是孩子,年紀都小,正在上學,“可以說,他們什麽也不懂,壹切都與他們沒有關系。”她知道,他是在為她和孩子們開脫,是在保護她和孩子們。當時,她見李大釗被折磨得不成樣子,哭得幾乎昏了過去。沒想到,法庭上這次見面竟成了永訣。到4月28日傍晚,她和星華、炎華被放回家中。到了家裏以後才知道,就在這天下午,與她結婚28年的丈夫——李大釗被處以絞刑,已經壯烈犧牲。當她看到刊登李大釗英勇就義消息的《晨報》時,壹連昏死過去三次。她抽搐不止,頭疼如裂,恨不得也隨之死去。

李大釗犧牲以後,趙紉蘭的精神受到了極大的創傷,身體每況愈下,成為壹個被疾病纏身的婦人。支撐她頑強地生活下去的,是兩大心事:壹是李大釗就義後,靈柩壹時不好安葬,被暫放於宣武門外的妙光閣浙寺,尚未入土為安;壹是孩子們太小,最小的兒子剛剛幾個月,她不能倒下。

當時,趙紉蘭感到最欣慰的是大兒子葆華那日到郊外春遊,躲過了牢獄之災。李大釗犧牲後,葆華被李大釗的朋友們秘密送到日本留學,這使她放下了懸著的另壹顆心。

1927年6月10日,趙紉蘭帶領星華、炎華、光華、欣華離開北京這個傷心之地,回到了樂亭老家。李大釗犧牲時,家裏壹貧如洗,即便反動當局不限令趙紉蘭和她的孩子返回原籍,壹家人也難以在北京生活下去了。當時,曾有人擬將她和孩子們送往蘇聯,她思慮再三,還是謝絕了這番好意。她不是不想去十月革命的故鄉,而是顧忌自己的身體在丈夫猝死之後壹下垮了下來,極可能壹去難返。

回到家鄉,房在,地在,親人都在,加上北京大學按月寄生活費,以及親友資助,壹家人的生活尚能勉強維持。家裏的生活有了著落,趙紉蘭的身體卻壹天不如壹天了。在得知李大釗犧牲的噩耗時,她急火攻心,滿口的牙幾乎都腫了,疼得直撞墻壁。回到大黑坨,還是老上火,不時遭受病魔的折磨。這樣壹來,使她的身體日漸羸弱,幾乎是煎熬日月,度日如年。

趙紉蘭本指望北伐軍早日打下北京,待紅旗飄滿古都時安葬李大釗。不想,蔣介石在李大釗沒有走上刑場時就背叛了革命,最終竊取了北伐戰爭的所有勝利成果;待壹年後所謂的“北伐革命軍”占領北京時,北京的局勢只是換湯不換藥,出殯的事只好壹拖再拖。

安葬李大釗的事情壹時難以辦成,趙紉蘭把整個心血又澆註在培養子女上。1929年夏天,葆華從日本歸來看望她,她叮囑長子要在日本好好學習,繼承父業。1931年夏天,她又托李大釗在北京的朋友,把星華、炎華、光華等送到已改稱“北平”的北京繼續上學。她要讓孩子們完成學業,繼而從事李大釗未竟的革命事業。星華到中法大學孔德學院上學後,半工半讀,於1932年夏天加入中國***產黨,參加了黨的地下工作。葆華在“九·壹八”事變發生後,輟學歸國,於1932年回到冀東參加黨組織領導的抗日救國工作,成為了黨組織的負責人之壹。當再次見到葆華時,她高興地掉下了眼淚,激勵他像李大釗那樣投身革命,不要惦念她和妹妹、弟弟。

等了壹年又壹年,熬了壹天又壹天,趙紉蘭見革命成功之日遙望無期,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百般無奈,只好求助北京大學出面為李大釗操辦葬禮。北京大學校長蔣夢麟是李大釗的老同事,與李大釗相交甚駕,他到處周旋,終於得到國民黨當局的默許。緊接,他又組織人發起募捐,籌集了壹筆殯葬費用。安葬李大釗靈柩的事情有了著落以後,趙紉蘭拖著病體於1933年春天義無反顧地來到北京。當黨組織派人找她聯系,商議把李大釗的葬禮搞成壹次大規模的示威遊行時,她毫不遲疑地回答:“李先生是屬於黨的,他是為革命而死的,黨組織怎樣指示,就怎樣辦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壹定盡力去做。”當蔣夢麟派人提出別把聲勢搞大,走離浙寺較近的西便門出城時,她卻沒有同意。她堅持要從城裏走,她說:“李先生生前為人民做了許多好事,又死得這麽悲慘,馬馬虎虎地出殯,我於心不忍!”

1933年4月23日,按農歷計算,是李大釗就義6周年的後兩日,李大釗烈士的公葬儀式在北京舉行。沿途送葬的群眾很多,黨組織借機組織青年學生搞起了示威。送殯隊伍行至西四牌樓時,遭到了國民黨軍警的鎮壓。當時,不少人被捕,殯儀隊伍被沖個七零八落。趙紉蘭又氣又恨,坐在騾車上看著這壹切。出殯場面被搞成這個樣子,她壹點也不後悔。她心中只有恨,對新的反動當局的恨,對破壞出殯的暴徒的恨。是日下午,李大釗的靈柩被護送到香山東麓的萬安公墓。在墓穴旁邊,她見到了地下黨組織派人送來的壹塊墓碑。墓碑上方刻了壹個紅五角星,內鑲鐮刀斧頭圖案,豎刻的壹行大字是:“中華革命領袖李大釗同誌之墓”,碑的背面刻的是對李大釗的革命功績給予高度評價的碑文。她感到無比欣慰,把這塊珍貴的墓碑看了又看,淚水流個不停。這碑作為墓誌銘,隨靈柩壹同埋在了地下。

安葬李大釗歸來,趙紉蘭壹臥不起。為慘死6載的丈夫送葬,她幾乎耗盡了心血。她知道,她到丈夫身邊的日子不遠了。在病危時,她很心安,臉上甚至浮現了難得的笑容。臨終前,她念念不忘的是送葬那天慘遭毒打和抓捕的青年學生,不時地喃喃叨念:“……那個孩子……血呵……報仇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