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離別那天,他對我說,保重。
我揮揮手,走進候車室,那壹刻,有壹種排山倒海山崩地裂的情愫傾軋在我的內心。
2.
時至今日,闊別上海足足三年。
曾經試著用自己的拙筆將這個城市以及那些發生在這個城市裏的故事,壹筆壹筆地勾勒,仿佛壹個藝術家筆下的素描。
無端冒出的字眼,映入眼簾,浮現著昨日的情景:悲傷的城市。
3.
2008年,我患上了抑郁癥(也叫幽門封閉癥),在我所在的學校裏,老師同學對我進行了輪流式的開導,但這些對我無濟於事,因為我根本聽不進去他們在說什麽。
於是,在那年,我身帶著殘存體溫的四十余塊錢,踏上了隴海列車,獨自壹人奔赴上海。火車急速行駛,夜晚,我眺望者西安古城的繁華冷艷,白天,我目睹了浩浩蕩蕩東逝的江水。
每到壹站,我便清醒幾分。
我漸漸地明白,下壹站,不是幸福,而是流浪。
4.
第壹天到達上海,那種陌生的感覺,頃刻間,讓我感到自身的渺小和城市的闊大。
擡頭望望天,不見藍天白雲,只有壹層灰蒙蒙的東西籠罩著行人以及城市的天空,這種東西給人帶來更多的煩悶和焦慮。
迫於生計,我在上海楊浦區找了壹份飯店服務員的工作。到那裏上班,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或者有過卻沒有在意的溫暖。
西北的人,無論走到哪裏,骨子裏仍舊是西北人的質樸情懷。飯店裏有陜西的五名員工,他們見了我,親切地說,老鄉來了,老鄉來了。
之後的關照就不用再說了。
然而,所幸的是,我遇見的真正的老鄉是成縣的壹個名叫席昕的女子,她是我的領班,在工作和生活上,都給予了我莫大的幫助和關懷。
她說,出門在外要靠朋友,他們(指陜西的老鄉)和我都是妳的朋友,以後,有啥困難就給我們說,我們壹定會幫助妳的。
這話倒是真的,她毫不猶豫地借給我100塊錢,叫我暫時去買壹些生活用品。
人生如此,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難,壹旦有朋友的幫助,這困難就變成磨練人的機會了。我常常這樣感嘆。
5.
上海的天氣,除了偶爾的晴朗,其余的時間都是陰沈沈的。公寓前的梧桐樹總是哭喪著臉,淚水噙在眼裏。心事裝在心裏,好似怕人見著,就冷不防地嘩啦啦落壹陣子,之後又歸於強忍落淚的狀態。
公寓和飯店相距二百余米,沿途又壹條捷徑,長著青翠的竹子。每次,我撐著傘從那裏經過,幾乎都能聽到竹子的絮語。她們的身子濕漉漉地站在那裏,看著從那裏經過的形形色色的行人,又好像她們聽了他們的痛苦的訴說,淚濕衣襟。
6.
遇見張曼,依然在雨天。
張曼是杭州的壹個女孩子,二十出頭。從第壹次見面,我覺得她是壹個很好的姑娘。從她清淡的裝飾,從她的言談舉止,無不令人傾心。
在楊浦區僅有的壹個多月裏,幾乎每天晚上陪她回公寓,聽她的心事,漸漸地熟悉了。她最無理的時候,就是讓我在公寓樓下的小賣部裏買幹吃面。她壹看就傻眼了,說,叫妳買幹吃面不是買泡面,大哥。我聽到她帶刺的話,立馬怒氣沖天,對她說,我們那裏把幹吃面就叫泡面,泡面就叫幹吃面,因為它都是方便面。
呵,後來才知道,原來幹吃面就是那些小袋裝,面和調味劑混合在壹起。而泡面,面和調味劑分開裝。
後來,我覺定要離開楊浦區。分別那天,她哭了,眼淚就流過面頰,我笑著安慰她,壹定還會見面的。其實,說這句話的時候,我不僅是安慰她,更多的是安慰自己。
這成了謊言,我們終究沒有見面。
離別的那天,上海的天仍舊下著細細的、細細的雨,好似它預示著我無疾而終有緣無分的愛情。
7.
徐家匯的地鐵裏,我拖著沈重的皮箱。皮箱裏多半是我的書,那些書陪伴我到處流浪,在我孤單的時候,我就打開看看。
我找到了壹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正仔細地讀余秋雨的《蘇東坡突圍》。有壹個年齡與我相仿的男孩子,帶著濃重的湖北口音對我說,我可以坐在這兒嗎?他指著我身旁的壹片空地。
我點點頭,他試圖從我口中得到什麽。聊了好長時間,我沒有懷疑過他,看樣子,他也沒有懷疑我,彼此之間,心照不宣地做了朋友。
有的時候,我不得不感謝上天對我命運的安排。在我無處可去的時候,在我孤單無助的時候,卻送來這麽好的壹位朋友。
以後的每天,我們同舟***濟,租房子,找工作,可以說是形影不離。而我最為致命的是沒有身份證,有工作沒有身份證是不能應聘的,我只能帶上他的身份證混壹份工作。
還記得,園林公司的老板總是微笑對我說,小李,妳要好好地幹,看妳很踏實,這個月提拔妳作為我的徒弟,隨我壹起工作。可是,我心裏想著,我是小周,不是小李。
這或許就是緣分,前世修來的,或者上輩子註定的,竟然讓我們坦誠相識,還把我們的相貌塑造得也是那麽地相像,叫他人分不清小李還是小周。
8.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零八年,我接到父親的電話。他說,妳回來,我給妳安排,妳繼續上學。
好吧。反正我已經對這座逼仄的城市沒有以前的憧憬和向往了。
可是,我卻留戀此處。
9.
電話上有我的壹條已發消息:李浩,我回家了,再見!
他說:妳等壹等,我送送妳,我就在車站廣場。
我說:保重!
他說,妳壹定要出來,我知道妳還沒有上車。
10.
我站在候車室門口,對他揮揮手,看著他沮喪的表情,我的內心猶如火焚,焦灼地燃燒,開始隱隱作痛。
他對我說,保重,勿忘我!
11.
我怎麽可能忘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