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壹次註意到他是在高二開學前的壹個晚上。雨下得很大，電閃雷鳴，學校突然停電了。老師們因為不能上課，就去辦公室聊天。
我坐在靠近走廊窗戶的倒數第二排，向外望去。樓道裏坐滿了同學，耳朵很響，聽不到外面的音樂，周圍都是班裏很多貪玩的同學。
沒有人不是歡呼雀躍，而是為不用上課，晚上不用聽老師嘮叨而高興。
突然，有人撞到了我，抽屜裏的mp3掉在了地上，耳機裏的音樂戛然而止。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抱歉地對我說。
我擡頭看了看旁邊那個陌生的男同學。黑暗中，不戴眼鏡，只能通過樓道外的應急燈看清他的大致模樣。
這學期剛轉來的新生？他身後是我認識但不太熟的朱仝卓。大壹沒說過幾句話。我想是兩個人在打架，不小心撞到了我。
“沒關系。”我對他笑了笑，然後彎腰去拿我的mp3，但是桌子下面很黑，我什麽也看不見。
“妳在找什麽？”他問我。
“mp3。”
“我會幫妳找到的。等壹下。我好像……”
我只聽到哢嚓壹聲，他拿出壹個破...……他腳下的mp3？
“我給妳錢！”
我聽到了他焦慮的語氣。雖然我對我的mp3播放器感到有點心疼，但我搖了搖頭:“不，我已經用了很長時間了，這次我可以換壹個新的。”
他堅持說:“不用了，明天給妳。”
我想了想:“要不妳給我壹半錢，我自己再買壹個？”
“不，我給妳錢！”
看到他的堅持，我也不能再說什麽了。
他沒有和別人打架，而是坐在我旁邊。
“我這學期從外地轉學過來的。我叫，是寧人，人。”
我對他笑了笑，小聲說:“我叫於青。”
那天電還是沒修好，沒多久學校通知我們回去。
巧的是，我居然在出租屋樓下碰到了他。這才知道我從他那裏租了壹棟樓。我住在三樓，他住在六樓。但在此之前，我們從未關註過對方。
走廊裏的燈光明亮地打在我們的臉上。他說話的時候，我擡頭看著他，卻忍不住臉紅。他是壹個英俊的年輕人。
“太好了，我們還可以壹起上學，我還有什麽作業不懂可以問妳。”
他沖我咧嘴壹笑，但我不敢看他。
第二天，他晚自習回來，敲我的門，手裏拿著他前壹天答應給我的mp3，但是明顯比我的好很多。
“找不到壹樣的，也不確定妳喜歡什麽，就選了壹個自己喜歡的。妳怎麽想呢?妳不喜歡，我就換？”
“是的，但是這個比我的貴。我受不了。”
他把mp3放在盒子裏，推到我身上，直視我的眼睛說:“我成績不好，以後肯定會壹直煩妳，問妳問題。就當是我給妳的學費吧。我已經把妳的記憶卡放進去了。”然後他沖我咧嘴壹笑，拍拍我的肩膀，上樓去了。
雖然他這麽說，但他壹次也沒來找我問過作業的事。他不僅沒來問，除了上課時間，也沒人多見過他。
2
國慶假期我沒有回老家，因為父母在外地工作，我就給他們打了電話，住在出租屋。
假期的第二天晚上，當我正要上床睡覺時，有人敲門。我打開門，他穿著t恤短褲拖鞋站在我面前，臉色紅潤。
他手靠在門上，渾身無力，帶著濃濃的鼻音問我:“妳有感冒藥嗎？我好像有點發燒。”
我條件反射地擡手去摸他的額頭，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壹步。結果我的手僵硬地懸在半空中。
他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解釋道:“嗯，我不太喜歡和別人有身體接觸。對不起。”
我搖搖頭掩飾自己的不適，轉身翻找抽屜。他在我身後低聲說了聲“謝謝”。
沒過幾分鐘，我給他拿來了壹個綠色盒子裏的感冒藥。“這是我上個月買的。請閱讀說明，然後吃掉它。”
他點點頭，轉過身，剛爬了幾步又回來，手抵著我正要關上的門。
“嗯？”我不明白。
他猶豫了壹下，嬌羞地問:“玉清，妳有吃的嗎？”我睡了兩天..."
當我看到他可憐的樣子時，我不禁感到有點好笑。
“沒有快餐，但如果妳不介意等幾分鐘，我可以給妳壹碗面條。”
他像個蒜壹樣點頭，直接把我逗笑了。
“那妳先上去，我壹會兒給妳拿來。”
“嗯，我什麽都吃，不挑！但是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吃點更重的……”
我放下壹碗面，把今天買的兩三個小紅辣椒切碎，還有肉末，給他拌在碗裏。
我上去的時候，他家的門在響，裏面沒動靜。
進去後發現六樓的布局和下面幾層完全不壹樣。他租的房子比我的大三倍。怪不得這層樓只有兩家。
我粗略地看了壹下。有兩個房間，壹個客廳，壹個衛生間，壹個廚房和壹個陽臺。客廳中央還有壹臺超大液晶電視。我以為那個男生住的地方會有點亂，沒想到他這裏居然很整潔。
我看見壹間臥室的門開著。我把臉放在桌子上。我看過去，他在床上睡著了。
我沒有進去敲門。他曖昧地看了我壹眼，皺起眉頭，好像在說，妳怎麽在我家？
“面條，我準備好了。”
他反應過來，沖我咧嘴壹笑。
“哇，好香~”他揉著眼睛出來，在我面前坐下。
不壹會兒，那碗面就被他吃完了。當他低頭吃面的時候，我看到他頭上豎起了壹簇頭發。想到動漫人物頭發裏的暗沈，總覺得幼稚可愛。
我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1:03。
他抽出壹張紙巾，疊得整整齊齊，然後擦了擦嘴。
“真好吃，謝謝妳這麽晚給我弄吃的。”他沖我咧嘴壹笑。
我淡淡壹笑，對他說:“這麽晚了，我先回去了。晚安。”
三
自從那碗面之後，我和他的關系好像有了壹點變化。
在學校下課後，他和其他男生在走廊聊天。他看到我坐在座位上發呆看窗外的時候，偶爾會走到窗前跟我說幾句話。
周末他會用各種借口去吃飯。
除了我之外，他和班上其他女孩都不親近。我知道，不是因為我對他特別，只是因為我會做飯。
下課的時候，偶爾聽到走廊裏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擡頭的時候，他正在和叫我名字的男生開心的聊天。我壹擡頭，他就會走到窗臺上，用手揉我的頭說:“看，我們是兄妹。是不是，姐姐？”
我沒有說話，只是對著對方笑了笑，掩飾內心的失落。
國慶過後是元旦，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和我第壹次註意到他的那個晚上壹樣沈重，但是雷聲更大。
十點鐘，他敲了我的門。
他穿著壹件灰色短袖和壹條灰色休閑褲，外加那雙我再熟悉不過的拖鞋。
他說:“阿青，妳想看電影嗎？”我不明白他為什麽采取如此謹慎的語氣。
我笑著對他點點頭，他的表情漸漸放松。
我說，“賈寧，妳應該穿上另壹件外套。妳會感冒的。”
聽到這裏，他紅著眼睛對我笑了很久。那笑容裏有壹種不被珍惜的委屈。
我跟著他，壹步壹步走，進了他家，才發現沒有開燈，那臺超大液晶電視上正在放喜劇。此時，男明星扮演的角色正在甩著香腸嘴。
“我再放壹遍。”
我沒有告訴他我很久以前看過這部電影。
我盤腿坐在沙發上，他坐在我旁邊。他說，能不能不開燈？
我輕聲說，是的。
我們倆都沒看電視上的節目。無論劇情多麽搞笑，壹切似乎都與我們無關。
他輕輕地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感覺到濕漉漉的液體滴在我身上。
“今天，我同父異母的弟弟出生了。但是我壹點也不覺得開心。妳是不是覺得我很壞……”
那壹刻，我之前對他的所有疑問都迎刃而解。
為什麽他從不回家？他為什麽壹個人出去租這麽大的房子？為什麽他從未提起過他的家人...
“沒有..賈寧是壹個非常善良善良的人。”
“賈寧會給我精心挑選mp3播放器，會認真誇獎我的廚藝，會來找我吃飯給我帶很多好吃的，會擔心我被別人說三道四在大家面前保護我。”
“這種和平，在我眼裏，好得別人都難辭其咎。”
終於，我聽到了他最後哽咽的呼吸，像耳邊的羽毛壹樣抓撓著我的心臟。怎樣才能讓身邊的少年感受到更多的關心，讓他知道自己有多優秀？
電影快結束了，我以為他睡著了，他突然說:“妳對每個人都這麽好嗎？”
我怔了壹下，不知道怎麽回答。
“妳能不能不要對每個人都這麽好...妳能不能對我好壹點？”
我的臉紅了。我看著他。他閉上眼睛，在沙發上睡著了。電視上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他覺得很溫柔。外面打雷，身邊都是我最想親近的人。
四
臨近高三的暑假，我媽打電話問我要不要去外地陪他們壹段時間。我看著賈寧，他正在壹根釣魚竿上工作，低聲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他默默地對我說著“釣魚”，那樣子就像壹個孩子在認真研究手裏的玩具。
我跟我媽說今年不去了，因為我高三，開學早。
掛了電話後，賈寧興奮地在我的陽臺上翻找東西，很快就拿了壹個粉紅色的小桶。
他卷起袖子和褲腿，對我笑的時候眼睛變成了壹條縫。他說:“阿青，哥哥帶妳去釣魚。”
然後我們去了郊區的壹條河邊。
最後，我什麽魚也沒釣到，但賈寧掉進了溝裏，渾身是泥。最後，我被拉了進來。我們倆都渾身是泥，司機也不敢載我們。我們只能走近壹個小時。
回來的第二天天就黑了。下樓的時候，突然看到壹個卷發穿著粉色連衣裙的女孩蹲在門口。
我走上前去，彎下腰，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她慢慢起身，看向我身後的時候，迷茫的大眼睛亮了起來。
“妳在這裏做什麽？”
我聽到賈寧的聲音在我身後。他走到我面前，像看洋娃娃壹樣看著我面前的女孩。
“陳毅告訴我妳在這裏，所以我就……”
賈寧轉身對我說:“妳先回去吧。”
我點點頭，從女孩身邊走過，突然壹道銳利的目光劃過我的臉，火辣辣的痛。我穿著這壹身泥，恨不得找個洞翻進去。
幾個小時後，賈寧敲我的門。
“阿青，我餓了。”他對我微笑。
我們吃了壹頓相對安靜的飯。吃完飯，我在陽臺洗碗，他在屋裏玩手機遊戲。
“她是和我壹起長大的朋友。她轉學前交往過壹段時間，後來轉學分手了。她父母跟我媽關系很好，我媽就跟她說我在，她就來找我了。”
我楞了壹下，沒有說話。
他為什麽告訴我？他以什麽身份說的？
我不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麽，但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見過那個女孩。
高三開學後，他拉著我早早去學校，占了第壹排位置。這壹次，我的同桌變成了他。
他拿起新書，豪邁地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後突然對我說:“阿青，我們倆上同壹所大學吧。”
我轉頭看著他，問:“為什麽？”
他掰著手指頭說:“可以買菜，做我愛吃的菜，打掃衛生，脾氣好...在妳身邊不要太好。”
我皺起眉頭，滿臉黑線。“賈寧，老實說，妳有戀母情結嗎？”
他揉著我的頭，眼裏滿是溫柔。“對，對，妳有很多母愛，我缺少愛。妳不救我能救誰？”
我有點失落，壹點情緒壹下子上來了。我拍拍他的手說:“妳真討厭！”“然後我就戴上耳機聽歌不理他了。
他喃喃道:“妳怎麽還發小脾氣？這以前從未發生過...我告訴過妳，妳這麽大聲說話會傷到耳朵的。”說著扯下了我這邊的耳機。
“妳在幹什麽？”
“聽聽這首歌。”他戴上耳機。
他問我:“妳為什麽這麽喜歡聽粵語？”
我輕笑壹聲，不知道怎麽說“我就是喜歡，但是我也說不清為什麽就是喜歡。”
我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側臉，說:“我在別的地方看到過壹句話，‘妳壹定是第壹次見到他就愛上了任何壹種環境，任何壹個人，感受到了離別的痛苦’。妳覺得愛上壹個人是什麽？”
他轉過頭來看著我，皺起了眉頭。“妳剛才說什麽？我沒聽見。”
我搖搖頭，無奈地笑了笑。
五
高三第壹學期，我們壹起上學放學，壹起吃飯寫作業，壹起聽歌看電影。我們壹起做了很多事，但都是在高三的寒假結束的。
壹天晚上，姐姐突然給我打電話。她說我爸背著我媽借了很多錢跟朋友做生意，進了高利貸。現在我的生意虧了，錢也還不上了。
我的筷子掉在了地上，賈寧問我怎麽了。我勉強擠出壹絲微笑，掛斷了電話。
他摸了摸我的額頭。“我沒有感冒。妳的臉色怎麽這麽差？”
我搖搖頭，催他趕緊回去，說要洗澡。他依依不舍的走了，他還在不停的說:“妳今天眼睛怎麽老是跳啊……”
我站在門口看著他離開，在他背影消失的時候攔住了他。“賈寧，以後好好吃飯，知道嗎？”
在壹些黑暗的走廊裏，我清楚地感覺到他在對我微笑。“我以為是妳。”
我輕聲說:“沒錯。”
那天，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就走了，趕晚上的火車。我姐姐說她會在終點線等我。
走的那天晚上，我站在站臺上，看見壹輪又大又圓的月亮掛在天上，周圍都是星星。
在這樣壹個浪漫的夜晚，應該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發生，而此時的我卻在不斷的逃離壹群我不認識的人。
我不知道如果賈寧發現我不在這裏會發生什麽。她會難過嗎？她會找我嗎？但是沒有我，他身邊也會有別人。
我只是有點難過，不是不可替代。
我走後的那年，偷偷聯系我的表哥在電話裏說，壹群人去了他們老家，把我家砸了。
她還說看到壹個高瘦帥氣的男生經常來看我。男孩讓她告訴他，如果我回來或者聯系她。
我姐下班回來，看見我拿著電話哭。她急急忙忙跑到我身邊:“那些人發現我們了嗎？”
我哽咽著搖搖頭。“姐姐，我好想去上學。”
姐姐咬咬牙，讓高中時和她談戀愛的前男友幫我轉到原來的高中。
高三又復讀了壹年，最後去了南方的壹所學校。之後就沒有聽到表哥跟我說他會再來找我，高利貸也沒有再來。
我花了很長時間才讓那個男人告訴我把於青換成阿清，但是現在我再也聽不到他這麽叫我了。後來也有人這麽叫我，但是沒有壹個聽起來像他那麽好聽。
我想我再也不會遇到壹個總是欺負我，對我真的很好，喜歡吃我做的飯，醒來後總是粘壹堆傻逼的人了。我偶爾會想他是不是也喜歡我，只是我不說。
大四的時候出來實習，在律所工作。沒想到在事務所門口遇到壹個多年前在出租屋樓下見過壹次的女生。
六
她叫住了我，猶豫地叫出了我的名字。我皺著眉頭問她:“妳好，妳是誰？”
“妳忘了，我們在妳租的房子樓下見過的，”看到我沒有回應，她焦急地對自己說。"是那個留著長卷發、穿著粉紅色連衣裙的女孩來找賈寧的."
我眼睛壹暗，但還是禮貌地對她笑了笑:“對不起，我不記得了。”
我不好。遇到無法面對的事情總想逃避。
她嘆了口氣，對我說:“妳不記得我也沒關系。我只想說賈寧找了妳很多年了。妳走的時候為什麽不告訴他？”
我突然覺得眼睛酸酸的，轉過頭去看路邊的綠色植被。
“他沒事吧？”
她斬釘截鐵地說:“不！”
我什麽也沒說。
"如果妳那時見過他，妳就會知道他有多壞。"
那天晚上，我回去登錄了他很久以前為我申請的社交賬號，那個我爛熟於心卻壹直不敢登錄的號碼。
壹登錄就看到無數條別人發來的消息，他的灰頭土臉壹下子成了未讀消息中的第壹條。
我點開，發現最新的消息是半年前的。(小說名:《他住在月光下》，陳長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