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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靡與鳶尾

文/喬伊人

1.

深夜,快十二點,聽到了咚咚的敲門聲,我沒搭理,盯著電腦眼睛動也沒動,心裏懶懶的想,壹定是那戶人家敲錯了,可是兩分鐘過去了,敲門聲依然不增不減的在繼續。

我慢蹭蹭的把電腦合上,硬著頭皮套上睡衣,睡衣是深藍色絲質的,忘了那次在那個商場裏隨便買的,好像很貴,即使存款不足壹萬,我也還是沒有學會買便宜的,壹低頭,不小心瞥到了自己的胸,有點下垂,像個佝僂著背的老太太。

我踩著拖鞋,拖著兩條腿,小心翼翼的打開門,是壹個快遞員,遞給我壹個長方形精致的盒子。

“您的鮮花”。

“我,我,送錯了吧。”

“確認了,就是您的,請收好。”

說完他便走了,消失在黑夜裏,深夜的城市像是壹片被打翻的墨汁暈染過的大海。

我帶著清醒和昏沈抱著盒子,把它放在客廳的小圓木桌上,找剪刀拆開的時候,有六七支白色的荼蘼花,四五枝支紫色的鳶尾花,還有幾支鮮紅如血的玫瑰花 ,剩下的是壹些搭配的綠葉。

我起身翻箱倒櫃的在廚房找了個玻璃瓶,白色的荼蘼和紫藍色的鳶尾插在壹起,幹凈的像深海裏吞噬出來的雪白泡沫,很是相宜,但壹旦放上血紅的玫瑰花,整個畫面就很不和諧,我只好另找出個玻璃瓶,把玫瑰花單獨插起來。把花收拾妥當之後,我又拖著兩條腿爬回床上。

打開電腦,重新整理思路開始寫要交稿的小說,可是怎麽也寫不出來,思緒很亂,腦子像是中了魔咒的不停在想,這半夜送來的花是誰送的?前夫送的?不可能,離婚沒多久,他就又再婚了,而且他也不知道我的新地址,朋友送的?也不太可能,這個城市還沒那個朋友知道我回來了。

那就是弟弟和弟媳了,我搬家的時候他們來幫過忙,是知道我地址的。我找出弟媳的微信,“妳幫我訂花了嗎?”“沒有啊。”沒想到她很快回復,壹定是小孩半夜又鬧,所以還沒睡。

再次打開電腦,還是寫的不順利,索性關了電腦,在桌子上隨手拿了本《鱷魚街》,開始看。記得這本書是年初的時候買的,這都快年末了,還是沒看完,每次看上壹兩篇就想放下,總有種在絢爛中異常悲傷無力的感覺。

早上醒來的時候,書掉在床邊的地毯上,撿起來,發現果然沒看幾篇。窗簾沒拉開,臥室依然很暗,我開著燈,洗了臉刷了牙,吃了口面包,坐在地上倚在床邊開始看書,床的墊子很軟,靠起來很舒服。

2.

這個小區是個老小區,看起來很老,裏面的裝修設計卻是翻新了的,所以房租不便宜,當時租房子的時候,中介壹個勁的說:“姐,這房子,妳看小區環境多好,綠樹成蔭…”,確實是綠樹成蔭,濃密的大樹,爬山虎,青苔,遮蓋了天,地,周遭的墻,陰森森的,看多了推理小說,看到這個畫面,怪嚇人的。

住在這裏的人都是壹些年紀很大的老人,有拄著拐杖,歪著身子,抖著腿,壹瘸壹拐的在院子裏溜達的;還有頂著壹頭銀發坐在輪椅上目光呆滯的;也有每到周五就在小區門口等孫子兒子來吃飯的…

住進來的第二天,我下樓扔垃圾,在樹蔭處遇到壹老太太,坐在長椅上,她的頭發稀少,被燙了卷兒,眼窩深陷,有點胖,整個人圓滾滾的,她的旁邊坐了壹個老頭,頭上已經沒什麽頭發了,整個人瘦骨嶙峋,臉瘦的像是被人生生用刀刮去了血肉,只剩下骨頭,兩只手像是幹癟的雞爪子,腿似兩根竹竿,空落落的晃在不寬的褲子裏。

他每隔壹會便嘴裏念念有詞:“秀玲在哪,我要秀玲。”旁邊的老太太回答:“我就是秀玲啊。”兩個人像是電影重播壹樣,反反復復這個片段。

我感覺什麽壹下子攥住了自己的身體,匆匆上樓回了家。

這個小區有壹個很通俗的名字:幸福小區。

我住在三樓,是個兩室壹廳壹廚壹衛,我把壹間小壹點的臥室改成了書房,實際上沒怎麽進去過,廚房也沒怎麽用,本來也不怎麽會做飯,壹個人做飯更是不劃算,沒吃多少反而要洗壹堆碗,不如叫外賣。

看房子的時候,發現它被收拾的很幹凈,上任住戶留了壹個白色的美的熱水壺在客廳的桌子上,客廳的桌子不同於通常的客廳,它是壹張兩個壹高壹矮的圓桌拼接而成,很有藝術感,沙發是米色的,還有壹個天藍色單人沙發在另壹側。

前天搬進來打掃衛生的時候,在沙發墊子的夾角處發現了壹只耳墜,月牙形帶鉆。我想 ,前任住戶壹定是壹個漂亮的女人吧。

臥室的床頭留了壹盞聲控的臺燈,打開的時候,發出的是暖色橘黃的光,我沒有扔,拾掇抽屜的時候,裏面有壹盒半的避孕套,想來有可能是和男朋友壹起住。清掃廚房時,在冰箱發現了八袋不同口味的速凍餃子,考慮到自己也不做飯,雖然沒有過期,就把它扔了,看來他們有可能是壹對很宅的情侶。

3.

弟媳和弟弟住的小區離我不遠,我住到第二周的時候,他們倆帶著兒子糖果來看我,那是個周五,弟媳手裏拿著飯盒,裏面是帶給我的飯,弟弟抱著兒子,我在書房吃飯,留他們壹家三口在客廳玩鬧。

弟媳做飯的水平壹流,清燉的火腿雞湯鮮而不膩,西紅柿牛腩淡而後味綿長…

糖果今年兩歲,壹雙眼睛又黑又亮又大,像是星星不小心掉在了黑葡萄裏。只聽他脆生生的壹口壹個“爸爸,媽媽”的叫著。

弟媳笑著問:“糖糖,妳爸爸要是欺負媽媽怎麽辦?”

“打爸爸,打爸爸。”弟媳笑的更開心了。

“看兒子多寵我。”

“我對妳就不好,七夕壹萬八的蘋果筆記本餵狗啦”弟弟打趣的笑著說。

很奇怪,這麽色香味俱全的飯我怎麽越吃越餓,身體哪裏空落落的。

九點的時候,糖果吵著要回家,弟媳笑著說,有了兒子,才發現這輩子是做奴才的命,不敢不從。

送走他們。我的編輯又打電話過來催稿子,我連聲敷衍著掛了電話。打了個飽嗝開始碼字,這篇小說寫的是壹個墮胎很多次的女孩,寫著寫著就為她感到絕望。

十壹點多的時候,又聽到咚咚的敲門聲,門外還是上周那個快遞員。

我接過盒子說,“這盒子上沒有任何寄件人信息,妳知道寄件人信息嗎?”

“不清楚”

“那妳們怎麽送,誰讓妳們送的,總該清楚吧?”

“我們有權應客人需求保密。再見。”說著,他轉身就走。

我努力盯著他看,卻沒在他的衣服上,電動車上,發現任何快遞公司的信息。

這次依然是七八只白色的荼蘼,四五只藍色的鳶尾,還有壹束粉色的百合花,另外配了些綠葉。我把上周的花扔進垃圾桶,然後把新的花插了進去。

4.

朋友打電話來說,能不能讓他的表妹在我這兒借住壹晚,他那不方便,表妹也不願意壹個人住酒店。我雖然打心眼裏不願意,但還是答應了。

當天晚上十二點多,聽到敲門聲,是朋友的表妹,壹個留著空氣劉海,梳著馬尾的乖寶寶,95年的,不過眼睛倒是腫的很厲害,看起來是哭過。我引她進客廳,問她吃飯了沒,她搖了搖頭,我給她叫了外賣,壹份賽百味的三明治,壹杯熱牛奶。

看她不說話,我也沒說話,兩個人安靜的坐在沙發上,過了會,她開始哽咽的說,自己是被男朋友趕出來的,我禮貌性的問她怎麽了。

她邊哭邊說:“我們的感情壹直好好的,我想著住在他家可以省些房租,反正他那個壹居室也是他壹個人住,搬進去後,沒有了房租的壓力,工作不合適,我就把工作辭了,想著休息壹段時間…結果,我們過了兩天安穩期,便開始吵架,他覺得我沒上班,就應該在家裏給他把飯做好,家務做好,可是我不上班是為了休息壹下,不是為了給他做飯,今天又吵架了,他吼著把我轟出來了,我沒拿包,手機裏也沒多少錢,除了傷心,心裏很慌。”

“至少也要堅持住到妳找到下份工作。”

“嗯,我明天等他氣消了在和他聊聊。”

“嗯。”

“可是他那種男生說壹不二,怕是我們的感情到頭了吧。”

我沒在說話。

晚上,我把她安排在客廳,把沙發打開,是壹個雙人床,給了她壹席棉被和壹個枕頭。

半夜,我聽到了嗚嗚咽咽的哭聲,起床,把臥室門打開壹個縫,看見她正在小聲打電話,憋著哭聲,似乎全世界都在使她受委屈,還不讓她說出來。

我悄悄的關上門,戴上耳機繼續寫東西。

第二天壹早,她就不見了,我在桌子上看見她留的便簽:“感謝收留,回男朋友家了。”

晚上快十二點的時候,女孩又來了,買了幾個蘋果和橘子提來,說:“我男朋友答應讓我繼續住到我找到工作。”

“嗯,那就好。”

咚咚的敲門聲,壹連五個星期了,我連這敲門聲都熟悉出節奏感,開門,照例是壹盒花。

女孩看到花開心的說;“妳過的真精致。”

“花不是我訂的,我不知道誰訂的,很久了。”

“還有這麽奇怪的事,不過管它呢,這花好漂亮啊,這個是薔薇,這兩支是什麽花?”

“荼靡和鳶尾。”

說著,她和我壹起把花修剪好,插進瓶子裏,把舊的換掉。

5.

我很少出門,壹直都不知道,隔壁房竟然還住著壹個年輕人,我壹直以為整棟樓都是老年人。那天早上下樓買姨媽巾,上來的時候,撞到剛好準備出門上班的隔壁,壹個瘦瘦幹凈的男生。看著他匆匆朝電梯走去,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趕忙叫住他。

“妳知道,這個房子之前住著怎樣的人嗎?”我 指著我的房門。

“哦,好像見過幾次,但不常見,好像是壹對情侶,不過他們不常住,壹周只有壹兩天住在這裏。”

看著他著急去上班,就沒在繼續問下去。

不過心裏著實感到更加納悶,這房租這麽貴,誰有錢到在這麽個老小區租壹套房子,壹周住壹兩次,實在不懂。

中午在書架上找書的時候,突然看到杜拉斯的《情人》,心中猛然壹驚,難道他們不是情侶,而是情人關系….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壹跳。

吃了午飯,看著太陽挺好,就把床墊拖出來到陽臺上晾晾,誰知床墊的背面,竟是大片大片的血跡,難道是前住戶來例假染上的?也不會這麽多啊。難道是不小心懷孕,不小心流產失血….

看著有點瘆人,我打電話給房東讓他來看看,至少給我換壹個新床墊。

房東是壹個精幹的老頭,直到下午才趕來,壹邊看這血跡,壹邊氣憤的說,:“這個男人看著是個正直人,房子交的很急,連多余的租金都不要了,竟然沒想到,把我床墊給整成這樣,我這床墊很貴的,得讓他賠。”

說著,拿起手機打起電話來。

“呵,竟然是空號。”

我後來沒再聽清楚房東還說了些什麽,但突然覺得那駭人的血跡明明就是壹具人形嘛。

頓時毛骨悚然,天色漸漸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