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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壹年後——北京“騰退搬遷”紀實

2017年11月,北京大興區新建村壹棟群租公寓發生火災,奪去了19位租戶的生命。火災後,北京展開了針對群租公寓的大清退行動,許多人連夜搬家,或者不得不離開北京。那時我剛好在北京實習,於是就用鏡頭紀錄了幾位北漂的搬家過程。

2017年11月23日晚7點,北京市朝陽區十八裏店鄉鄉長站到了王家大院裏,通知所有住戶三天內緊急撤離。小誌就是這裏的住戶之壹,此時他剛到北京兩年多。那壹夜,整個大院都不平靜。搬還是不搬,搬去哪裏,還回得來嗎?

小誌沒有猶豫,立刻著手找新住處,“肯定是要搬的,不搬的話要停水停電”。小誌查看了大門上新粘貼的租房信息,他發現,上面的房源最便宜的壹居室要4200塊,比現在的租金貴了將近兩倍。正常找租估計是來不及了,小誌和哥們聯系了身邊的朋友,開始了緊張的找房過程。24日晚十點多,他們找到了4公裏外壹個單元樓裏的壹居室,3500塊,靠近地鐵站,他們當即決定就搬這了。

與小誌的三天內撤離相比,魏明的搬家來得更為急迫。

11月27日中午1點,正在工地上忙活裝修的魏明接到妻子電話,催自己趕緊回去搬家。魏明放下電話立刻往回趕。他和妻子住在皮村青年公寓,朝陽區的最東端。這不是他們第壹次搬家,之前每壹次都是妻子把家裏東西都打包收拾好了,再打電話告訴自己要搬家了。但這次不壹樣。

當天中午,壹則關於限時壹天內清空皮村所有出租土地上的公寓的通知開始在網上流傳。這份通知上沒有落款,沒有公章,村裏的每個租客都在惴惴不安地探聽風聲。下午2點,消息被村委會確認,要求6點前所有租戶撤離。

這次搬家來得並非毫無預兆。

2017年11月18 日,北京大興區新建村壹處聚居了400多人的集生產、倉儲、居住於壹身的“三合壹”公寓發生火災,這場由電線故障引起的大火造成 19 人死亡,8人受傷。趕到現場的北京市委書記要求立即在全市進行大排查,壹村壹村、壹院壹院地毯式摸排,不放過任何安全隱患。

早在2015年,北京就提出要嚴控增量、疏解存量、疏堵結合調控北京市人口規模。新建村的大火成為了北京“進壹步疏解人口”的導火索。11月20日起,北京展開了為期 40天的針對隱患群租公寓的“大排查、大清理、大整治”行動。大批公寓在短期內被拆除,租客被要求在短短數天甚至當天搬離,逾期不退則采取斷水斷電斷氣等強制措施,以外來打工者為主的公寓租客流離失所,很多人連夜尋找住處,或不得不離開北京。

小誌和兩個室友住在王家大院三樓壹個20平米的單間,擺著上下鋪和壹個簡易床,壹個月只需要1500塊的租金。經過壹個早上收拾,難得空出來的墻面上,孤零零地留下了兩張設計圖紙。“大學學的是建築,來北京就是想豐富下經驗。”這是小誌初學設計時畫的圖紙。墻上原本還貼著詹姆斯和李小龍的海報,已經被小誌仔細撕下準備帶到新家去,室友從沙發底下掏出來的壹對黑色啞鈴他也決定帶走。

房間幾乎清空了。剩下沒能拆的上下鋪、櫃子、沙發和椅子。小誌想了想,決定把櫃子送給隔壁的鄰居,這是他第壹次和鄰居打照面。此前,他不認識這棟大樓裏的其他人,更不知道他們是做什麽的。

“我們隔壁居然是個書法家,喏,這是我厚臉皮跟他要的。”臨上車前,小誌手裏握著書法家鄰居題的壹幅字“紫氣東來”,在室友面前晃了晃,炫耀了壹把。

25日壹大早,王家大院裏停了兩三輛面包車,其中壹輛是小誌從搬家公司叫來的。這個大院四面環樓,小誌在的那壹棟有三層高,藍頂白墻,房間窗戶上大多裝的鐵絲網,租戶把衣服都晾到樓下兩排鐵欄桿上。小誌搬行李的時候,欄桿上還掛滿了衣服,門口的繩上穿著十幾只熏鴨,壹切都像是原來的樣子。

25日下午2點,王家大院全面停水停電。小誌已經在去往“新家”的路上。

魏明和妻子租住的青年公寓位於皮村環島南側。身處朝陽、通州、順義三區交界,和眾多城鄉結合村壹樣,這個村子吸納了大量的外來務工人員。這幾年,皮村算是壹個“網紅村”,這裏有工人、有詩人作家,也有藝術家,不僅孕育了“範雨素”這樣的打工文學寫作者,更有自發建立超過十年的“工友之家”和同心實驗學校,“打工春晚”、“大地民謠音樂會”讓皮村顯得格外特立獨行。

魏明的妻子早就預感到要搬家。11月19日下午,大興新建村大火的第二天,整棟青年公寓突然停水停電,?此後的8天裏,魏明估算有幾十戶租客陸續自發搬離,到通知貼出當天只剩下30戶左右。即便如此,這些堅持留守的租戶們仍然感到猝不及防,無論是摞在墻邊的塑料凳,塞滿四季衣物的衣櫃,還是使用多年已經翻起壹角的厚床墊,都需要時間來清理、搬運。

魏明和妻子是當天搬離公寓的最後壹家租戶,他們托朋友在附近的葛渠找到壹間過渡房。臨走前,魏明和妻子折回屋裏,想把按摩沙發也帶走,下午5點多的北京已經被夜色籠罩,斷電的房裏黑黢黢壹片,沙發拆不了,更沒辦法從窄小的門框裏直接推出來。最後,魏明的妻子帶走了租的另外壹個房間裏的壹個拖把,並仔細地將門鎖好,“到時候萬壹那什麽呢,先鎖上吧。”

11月25日,晚上7點,小誌和哥們終於卸完大大小小幾十個包裹,三人坐在“新家”的床沿上,啃起冰糖葫蘆。室友飛快點完手上壹疊鈔票,“得了,就剩下壹百塊錢充地鐵卡。”

小誌口中的“新家”在壹個老式小區裏的單元樓,壹室壹廚和壹個衛生間。房間裏只有兩個小床,他們打算晚上湊合擠壹擠。剛經歷48小時的“緊急騰退”,沒有誰有力氣組裝那個從王家大院搬回來的簡易板床了。

對於小誌而言,他是幸運的,除了上班要坐更長時間的地鐵、手頭比以往更緊,他至少有了繼續“北漂”的資格。更多的人還在焦急中尋找新的落腳點。或者,踏上回家的火車,離開北京。

27日下午6點,皮村的街道上車來車往,異常熱鬧。魏明租來壹輛貨車,上面塞滿了電器和家具。妻子開著自家的車,從後備箱到後座也塞得滿滿當當,小狗皮皮安靜地趴在副駕駛座的行李上。來北京20多年,魏明和妻子在這裏相識相愛。倆人都愛養狗,新養的這只狗叫皮皮,剛三個月大,是兩個月前魏明妻子去復印身份證的時候抱養回來的,夫妻倆像寵溺孩子壹樣對它。“20年前,我們住在東二環,後來搬到三環,又從三環搬到現在的五環邊上,現在五環也待不了了。”魏明夫婦也想過咬咬牙離開北京,但是在這生活了20多年,所有人脈都在北京,“回去能做什麽呢”?

皮村到葛渠只有六七公裏的路程,貨車卻開了半個多小時,車流中還穿梭著許多拖家帶口拉著行李的人,像極了春運,只是他們被凍得發紅的臉上沒有歸家的喜悅,也不知道該走去哪裏。皮皮受不慣路途顛簸,在車裏吐了,魏明妻子壹路擔驚受怕,壹下車趕忙掏出小盆給皮皮接水喝。

27日晚8點多,魏明夫婦剛卸完行李,草草歸置完新家。皮村傳來消息,清退通知被撕,限定時間改回到12月1日。通知當天必須撤離之後,皮村湧進了大量記者、誌願者以及聽聞消息急忙趕回的租戶。當晚,通知被換,限期改為12月1日,落款“皮村村委會”,仍然沒有公章。

清理壹年後,王家大院雖然還能進去,但已經沒有人租住了,而皮村青年公寓仍然大門緊鎖,魏明夫婦搬家時落下的沙發最終還是沒有搬出來,他和妻子在搬家後回去了兩次,“大門都已經封上了,房東都進不去。”如今,他們仍然住在葛渠,雖說要拆,但壹直沒有準確的消息,就暫時先住著。

小誌在2018年春節前辦完了離職手續,回到了老家鄭州。他的兩個室友不再合租,但是仍然留在了北京。小誌說,在鄭州的生活並不比北京輕松,但女朋友和父母都在鄭州,他也不想往外跑了,新房已經裝修得差不多,預計今年年底就能搬到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