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
壹
盛夏炎炎，連續多日的高溫摧殘了許多柔弱的生物，也炙傷了壹個個病弱的身體。身患高血壓和心臟病的老爸也難逃病魔的侵襲。
回想半個月前的那場虛驚還令我心有余悸。早上八點半，我剛到單位還沒坐下，就接到了老爸的電話。
老爸平時沒事從不主動打電話給我的，突然接到他的電話肯定有急事。我連忙按了接聽鍵，手機裏傳來了老爸急促的聲音：“快，快幫我拔打”120“救護車，我小便出血嚴重，已經支持不住了，趕快……”
我急壞了，趕緊拔打“120”電話。當按上通話鍵的時候，我突然反映過來。老媽今天壹早就去了妹妹家，此時老爸是壹個人在家。如果拔打了“120”,誰來幫忙開門？再壹想，老爸只是小便出血，並不是心臟病發作，並且他神誌清醒，按照我對他的了解，這次他又是“虛”了。因為前幾次犯病，都是讓老媽打120救到醫院的，結果只是打了兩瓶吊針就沒事了。經歷多次的虛驚壹場後，讓我對老爸的病情不再緊張，更多的是鎮靜。與其拔打120等待的時間，還不如我直接去送他去醫院。
於是，我壹邊打電話通知老公和老媽，壹邊開車匆匆趕往老爸家。
短短十三公裏的路程，卻用了近半個小時。擁擠的街道，壹路的紅燈，最快只能開到60碼。我心急如焚，可再急也得遵守交通規則。
“老爸，您在堅持壹會，我很快就到了。”行車的路上，我壹直在電話裏安慰著他。
下了車，壹口氣飛奔著上了五樓。“老爸，快開門！”氣喘籲籲間忽然想起我有大門的鑰匙。我著急地在包裏翻鑰匙時，門開了。
“老爸，妳沒事吧。”我看著站在門後安然無恙的老爸長舒了口氣。
老爸的氣色正常，只是感覺人有些虛弱，看來血壓和心臟是正常的。
老爸遞給我他的病歷和皮夾，還有壹本存折說：“我小便出血嚴重，估計是得了難治之癥，我把錢和存折給妳，存折密碼是……”
“老爸，這個時候了還說這個。”我打斷了他的話。其實我知道，老爸壹輩子沒當過家，所謂的的存折裏最多只有壹兩千元。
這時，老公也滿頭大汗地趕來了。老爸看到女婿來了，臉上立刻浮現出了笑容。他把皮夾和存折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到了醫院，掛了急診，經過壹系列的檢查需要住院手術治療。因為老爸有高血壓和心臟病，需要吃藥、打吊針維持壹星期後才能正常手術。壹個星期的等待對老爸來說是漫長的，他習慣了每天的抽煙、打牌，聚眾聊天，那種自由自在的日子。面對整天躺在病床的約束讓他焦急萬分，可又無可奈何。
看著老爸緊鎖的眉頭，我便開始逗他：“老爸，妳存折上有多少錢，把密碼告訴我。”
“呵呵，現在我死不掉了，這點錢我還要留著打麻將呢。”老爸舒展了緊鎖的眉頭說。
“他現在吝嗇呢，哪能要到他的錢。”壹旁的老媽忍不住插話了。
“妳這老太婆，整天就知道抱怨我。”老爸又板起了臉。
“妳看看，都躺在病床上了還這樣。”老媽反駁道。
老爸和老媽結婚四十年了。在我的記憶裏，他們壹直相敬如賓，很少見他們爭吵。可到了老年後，他們的爭吵開始多了起來，常常因為壹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個妳是我非。很多時候，都是老媽的嘮叨而引發了導火索，最後又以老爸的沈默而告終。剛開始，我還兩邊做好人，互相勸慰著。時間長了，他們習慣了，我也習慣了。所以，每每他們在我面前互相數落時，我都微笑著敷衍幾句。因為彼此在乎，才會和對方發生爭執；因為彼此有愛，所以才會為對方生氣。爭吵，已經成了他們生活的壹部分。爭吵，和好；和好，再爭吵。也許，這樣的爭吵才是他們生活的伴奏曲，這樣的滋味才是他們生命中的幸福。兩個人就這樣爭吵著，再恩愛著。其實他們都明白，彼此都離不開誰。從繁瑣小事的爭執，到大事小情的叮嚀；從無微不至的關愛，到不離不棄的堅守，都讓我感悟到他們之間的真愛。後來，我才明白：原來他們的幸福和爭吵有關。他們的愛，就註定發生兩個人的爭吵間。
二
老爸住院，最辛苦的就算老媽了。端茶倒水倒不算什麽，最難受的是無法安靜入眠。壹個病房三張床位，白天老媽累了只能坐著或者是伏在床沿上趴壹會，只到夜深了，才能和衣躺在壹張狹窄的折疊椅上瞇壹會。壹會擔心老爸要喝水，壹會擔心老爸要上廁所，再加隔床病友的呼嚕聲和病房走道不時傳來的嘈雜聲，喜歡清靜的老媽根本無法入睡，只能閉著眼睛熬到天亮。幾天下來，老爸沒瘦，老媽倒是憔悴清瘦了許多。於是，我們姐妹商量，輪流值班，讓老媽回家睡覺。可老媽總是搖頭說：“不行，妳老爸習慣了我的照顧，我不在他不安心的。再說妳們各自有自己的家庭，還要上班，這麽熱的天，妳們這樣來回折騰已經夠辛苦了……”不管我們怎麽懇求，老媽還是沒答應。此時的老爸只是安靜地躺著，他知道此時說什麽都不能表達對老媽的感激，更不能改變老媽的決定。雖然他知道老媽辛苦，但他心裏是不願意老媽離開的。
壹星期後，老爸的各項身體指標都達到了做手術的標準。在父親動手術的前壹天晚上，為了讓老媽有充裕的精力照顧老爸，我再次建議讓老媽回家睡覺，晚上由我們幾個輪流值班。老媽還是不答應，她說再辛苦也要陪著老爸。這時，老爸發話了：“回家吧，這樣疲勞下去妳也要熬病了。”老媽這才答應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老媽就趕來了醫院。看著老媽的眼圈發紅，我問她怎麽回事。老媽說沒事，可聲音卻哽咽起來，隨著眼淚掉了下來。我嚇得趕緊把老媽拉至壹邊，問她到底是怎麽了。老媽說昨晚到家後還是徹夜未眠，壹閉上眼就回想起老爸壹生所遭受的磨難。說他才活到六十多歲，就遭遇了四次大手術，身體飽受了病痛的摧殘。想著老爸又壹次要經歷手術的痛苦，老媽心疼的難以入眠。
我壹邊給老媽擦眼淚，壹邊輕輕安慰著她。這就是我的老媽，壹個平時總是嘮叨老爸不是的老媽，當老爸遇上病痛的折磨時，她卻是如此的心疼和傷心。此時，所有的嘮叨，所有的抱怨，都化為了壹片真情，壹場疼惜。
上午九點，老爸被推進了手術室。老媽拉著老爸的手，壹再安慰他不要緊張更不要害怕。老爸點著頭應允著，眼裏卻閃出了淚花。經歷了漫長的兩個多小時的焦急等待，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了。醫生說手術很成功。我第壹個沖上前去，看著躺在手術床的老爸面無血色的面容，我的淚水奪眶而出。老媽更是淚眼漣漣，兩個小時的等待中，她的眼淚壹直沒幹過。
到了病房，老媽就忙開了。壹會用熱毛巾給老爸擦臉，壹會給老爸按摩。醫生示意老媽坐壹邊去，可老媽卻堅持要站在老爸的床前守著，時時關註著老爸的表情。在老媽的精心照料下，兩天下來，老爸的氣色就好看多了，並且也能坐起來自己吃飯了。看著壹天天康復的老爸，我們心裏高懸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三
老爸其實並不老，他與祖國同齡。可我們三姐妹都習慣了稱呼他“老爸”.壹句“老爸”就會讓他眉開眼笑。
十年前，老家拆遷，老爸和老媽住進了政府安置的套房。當老媽在分房抓鬮抓到五樓時，老爸開心的連說好。五樓空氣好，陽光好，還可以每天利用爬樓來鍛煉身體。當時老媽還笑他，到妳老了爬不動的時候妳就會抱怨了。老爸卻來壹句，等我爬不動的時候還會住這個房子嗎？
提起老爸，只要認識他的人沒有不誇他的。用老媽的話說：“在外是好人，在家是庸人。”只要外人找他幫忙，他從不推諉。修水管，聯系物管，租房等，只要有人求助於他，他壹概不拒絕，全都包攬下來。每天，老爸都會從五樓打掃到壹樓，用他的話說，既可以讓環境整潔，又可以鍛煉身體。可在家，除了吃飯和睡覺外，其他時間都是在外面。老媽說，家裏只是他的飯店和旅館，其他任何事都與他無關。
老爸最大的愛好就是抽煙和打麻將。壹天三至四包煙，兩場麻將，成了他精神生活的支柱。抽煙，讓他變得更加熱情。遇上熟人發壹支，自己抽的時候，就向周圍會抽煙的人發壹支。幾輪下來，壹包煙就空了。打了多年的麻將，可牌技壹直不見長。賭十場輸八場，用在老爸身上再適合不過了。可老爸還是樂此不彼著。用他的說就是願賭服輸，只要開心就好。幾年前，老爸患上高血壓和冠心病。為此，我們勸他戒煙戒麻將。可他卻來壹句，我都這麽大歲數了，活壹天是壹天，幹嘛要戒掉我的愛好。說多了，他幹脆就裝作沒聽到，依然我行無素著。
不得不承認老爸變了。隨著生活條件的改善，空閑時間的充裕，老爸開始癡迷麻將，疏遠了曾經的愛好，人也變得固執起來。他的幾種疾病就是長期久坐而引起的。為此，老媽與他爭吵，為他傷心，我們也多次勸慰過，可他東耳進西耳出，全然沒有把我們的話放在心上。只要飯碗壹丟，就再看不到他的人影了。每次回家，他不是在廣場上與壹群老頭抽煙聊天，就是坐在麻將桌上。用媽的話說，他在家裏是待不住的。每當請他到我們家來做客，他都推說沒時間。其實，他是懶的出門，最重要是擔心誤了下午的壹場麻將。就算把他接來了，吃過飯就要匆匆趕回去。妹妹給他買了臺自動測壓儀，他每天都按時給自己測血壓，還專門用小本子記下每次測量的數據。家裏床頭、家具的櫃子上到處都有他的速效救心丸，並且隨身還要帶上幾粒，用他的話說，這樣方便於急救。給他買衣物，從來沒說壹聲喜歡，還抱怨我們不要為他亂花錢。可過壹天後，他就穿在身上了。然後逢人就說，這是哪個女兒買給他的。他說想聽評書，給他買了帶擴音器的廣播，下載了十幾部評書和戲曲，可他聽上兩天就借給鄰居聽了。妹妹拉著他去植牙，可他總是以種種原因推脫不去。好幾次醫生都約好了，怎麽勸他還是不去。更有趣的是，他還常常嘮叨沒坐過地鐵，其實地鐵站就在我家對面。曾經拉過他好幾次去地鐵站參觀乘坐，他又是推脫不去。
老爸常對我們說，妳們沒事不要給我亂花錢，我什麽都不缺；也不要擔心我的健康，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有數。這，就是我的老爸。有點可愛，又有點固執，有點可親，又有點死板；令人生氣，卻又生不上氣的老爸。
老爸的壹場病，卻拉近了我們這個大家庭的距離。老爸的病床前，每天都有我們盡孝的身影，關切的問候。我們三姐妹，三個男子漢都全心全意盡著孝心。在我們的帶動下，三個小孩也學會了送上關切的問候，還主動輪流幫老爸倒了壹次尿盆。調皮的小侄女，她倒完尿盆還拿到老爸的眼前說：“外公，妳看我幫妳倒的尿盆洗的幹凈嗎？妳壹定要快點好起來喲！”把老爸感動的熱淚盈眶。
經過漫長十八天的煎熬，老爸終於可以出院了。看著調養得紅光滿面的`老爸，我由衷地感到幸福。但願老爸能愛惜自己，註意飲食，戒掉香煙，不要再沈迷麻將。只要您健康，您快樂，就是我們做女兒的最大幸福。
真愛，沒有開端，也沒有結束。真愛，需要真情、真心、真意。老媽做到了。相依為命，不離不棄，這就是老爸與老媽的愛情。他們用最樸實的真情演繹著人間的真愛，他們用最平凡的愛溫暖他們人生的道路。
孝心，只有開始，沒有結束。盡孝，需要付出行動，更要全心全意。我們做到了。和睦相處，齊心合力，這就是我們這個和諧的大家庭。看著日漸康復的老爸，老媽笑了，我們都笑了。
四
追朔歲月的長河，我仿佛看見了老爸的過去。那壹望無垠的田地裏，到處都有您肩挑背扛的身影；那滿山遍野的綠色裏，都留下了您壹個個堅實的腳印。晶瑩的汗水奔流在您紫紅色的臉膛，突起的青筋集聚著您力量的堡壘。從芒種大忙，到割麥打場，從耕田插秧，到收割晾曬，田裏地外，房前屋後都灑滿了您熱火朝天的汗滴。
小時候，喜歡聞您身上的味道，喜歡沈浸那種夾雜著淡淡煙草味的味道裏陶醉。每當被您抱起或背起的時候，那種味道愈加的濃烈。我就這樣壹直把他當成是父愛的味道，這種味道壹直陪伴我成長。
小時候，您對我說，沒有趟不過的河流，也沒有翻不過的山峰；也常對我說，小時受苦不為苦，老來享福才叫福。老爸，您用偉岸的身軀撐起了壹個家，您用無私的愛哺育我們健康成長。您那濃重的父愛，樸實的真愛，厚重的希望，都化作了汩汩清泉，源源流淌。
夕陽回放著往事，陽光輝映著今天。老爸，您老去的威嚴依然和藹可親，您蒼老的笑容依然很甜蜜。如今，您的願望真的實現了。您過著自己喜歡的生活，安享著幸福的晚年，收獲著自己人生的秋天。
今天，我沿著您鋪就的路，再壹次端詳您的模樣，您那和藹的眼神，蒼老的面容，滄桑的背影，卻把我的心壹次次揪緊。不得不承認，老爸--您已經老了。
雖然老爸老了。但我仍能呼吸到您那厚厚的，沈沈的，熟悉的味道。無論風霜或雨雪，您的愛壹直都在濃郁著；無論貧窮或病痛，您的心態都壹直樂觀著。老爸，您永遠是我生命的最愛。這些年，您雖然變了許多，甚至有些頑固不化，但我知道，那偉大而深沈的父愛，壹直儲存在您寬廣的胸懷裏。您永遠是我人生航程裏的路燈，是我生命長河裏最親最愛的老爸。
慈祥，平凡，樸實，偉大，深沈，博大……我想把所有美好的詞語，都壹壹獻給您--我最敬愛的老爸。您雖不完美，但您在我心目中永遠是當之無愧、至高無上的好父親！
流年似水，歲月沈澱。流到心中的情永遠是真情，沈澱在心底的愛永遠是真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