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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動街舊事

廣州九月的太陽依舊兇殘,我的出租房在頂樓,所以太陽的能量很快就能透過混泥土充滿這五十平米不到的房子。

出壹趟門,更是壹場生死浩劫。

微信裏傳來了小蔓的喜訊,看來,她已經決定定居烏魯木齊了。

這個時候的烏魯木齊,想必已經入秋了。

在烏魯木齊的人大概都知道,有壹個夜市在勞動街,早些年,我就是混跡在那的人,抱著壹個自以為可以天荒地老的夢想,每天做著不著調的事情,身邊還有壹群不著調的酒肉朋友。

而現在,我離開新疆已經好些年了,沒有再回去,大概是因為,往日的人們早已各散南北,烏魯木齊於我,不過是座陌生的城市罷了。

偶爾也會想起過去的人和事,不知道我和胖妞最愛去的家姐弟倆砂鍋店還在不在了,不知道小巷子那個智力缺陷的小女孩如今過得好不好,不知道烏魯木齊的地鐵通到勞動街了嗎……

嗯,這善變的世界,難得有妳們。

壹 胖妞

我和胖妞,認識有七年了吧,然而後面的四年,我們不曾見面。她在鄭州,我在廣州。

胖妞叫劉芳芳,是個壯壯黑黑的姑娘,嗯,性格也壯黑。

我不是在勞動街認識胖妞的。

說起來,大概還是在2010年,那時候我遇到壹個男孩,我走心,但他只想走腎,意願達不到壹致,於是我成了棄婦,人財兩空那種。

那是零下24度的烏魯木齊,我在公園北街,我酒量並不好,壹斤白酒下肚,胃裏早就翻江倒海。我於是,在昏暗的路邊吐得意識模糊,兩眼發黑。胖妞就是這個時候註意到了我,她覺得壹個女孩不應該在晚上孤身壹人喝得這樣爛醉,就擔起了照顧我的責任,把我扛回了她住的房子。但她不知道,我已是自甘墮落。

那個晚上,無論是誰,我都不會抗拒。

第二天,我意識清醒了,也看清楚了胖妞的臉。我說我請妳吃飯吧,胖妞壹開始說不要了,後來還是應了我的邀請,但那頓飯,最後是胖妞付的錢。

像這樣子的情況是挺尷尬的,但是後來跟胖妞相處久了,我也就漸漸明白,胖妞原本就是壹個有50塊錢,會分給妳49塊,自己留壹塊錢坐公交車回家的人。

胖妞是個灑脫的姑娘,而我,沈悶,慢性子,我們的性格幾乎是對角線的差距,也因此,我壹開始確實不那麽喜歡胖妞,但我覺得壹個可以為陌生人這樣倒貼的人真是不多見,這是個能結交的漢子。我不愛說話,胖妞喜歡在我耳邊吧啦吧啦說個不停,和她在壹起很輕松,我不用費盡心思地組織語言去回應她。

胖妞是個很簡單的人,喜歡妳就傾其所有,不喜歡妳了就潑婦罵街。我過慣了城府算計的生活,和胖妞在壹起時,倒也自在。我曾經對胖妞說,如果妳是男的,我壹定以身相許。

這話是真的。

胖妞喜歡洪大偉,天下人都知道。

那還是2012年,胖妞還留著齊劉海,後面紮起小馬尾,會在天下人面前求偶洪大偉,在哄笑下笑靨如花。

洪大偉長得吧,確實帥,屬於地痞流氓的那種壞壞的帥,喜歡整條街地調戲良家少女,嗯,包括我。

胖妞對洪大偉的攻勢除了熾熱的示愛,還有衣食住行,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服務。但是洪大偉對於胖妞的熱情壹點都不領情,反而有意無意在胖妞面前和其他女人各種調情。

胖妞卻執著,覺得鐵棒能磨成針,冰山能化為春風,依舊樂此不疲。

後來是洪大偉先失去了耐性,放出消息。我們才知道,勞動街的這個浪子原來是有正牌女友的,而且這個女人在這個位置上已經牢牢佇立了好幾個年頭。

胖妞這才知道自己沒戲了,哭花了臉,我說妳怎麽這麽傻呢,胖妞還是哭,舉起酒瓶子又是壹頓灌。

後來我給她解酒,哄著發酒瘋的她睡覺時,想起了和她的初識。那時候,她也覺得我傻,所謂當局者迷,大概便是如此吧。

之後,胖妞再說起洪大偉,慢慢也坦然了,她說,愛對了是愛情,愛錯了是青春。

所以,洪大偉從此被貼上青春的標簽活在胖妞記憶裏。

不過也是,誰不經歷愛錯了的青春呢?

二 雷哥

雷哥是個戀鄉的人,於是把戶籍都刻畫在了臉上,妳只要看他壹眼便知道這是個甘肅人。

雷哥是江湖人士,重義氣,為兄弟挨過刀子,也為兄弟操起刀子,蹲過牢子,幾杯酒下肚,可以為妳掏心掏肺,但是妳若犯了江湖規矩,掏出來的可能就是刀子了。

勞動街是烏魯木齊低配版的夜生活,雷哥便在勞動街開了紮啤攤。那是12年的夏天,雷哥需要人手,胖妞就去了,我需要錢,便跟著胖妞去了。於是我和胖妞就這麽被雷哥引上道了,成了白天睡覺晚上拋頭露面的女人。

雷哥喜歡調侃,說今天下樓,巷子裏那個濃妝艷抹的女人對他拋了壹記媚眼,那身材,那胸器,雷哥說著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這是雷哥作為地痞流氓的招牌式動作。我叉起腰,挺起了我的34D,問他:“有我好嗎?”雷哥就看著我陰森森地笑了。

我們就是這樣,生活在城市的底層,過著臟亂差的生活,開著低俗有傷風化的玩笑。

雷哥表面上是多不正經的人,卻從未踩過線。他雖然總和我們輾轉於各個慢搖吧,各種夜場,或者說,更多時候,這些活動都是他發起的。但每次不管多晚,雷哥都是要回家的,他說,不回家,媚姐會哭。

媚姐十六歲就跟著雷哥了,兩個人小打大鬧都是有的,但媚姐卻從未離開過雷哥,就算是雷哥最低落蹲牢子的時候,就算是老父親憤然反對的時候。

媚姐自有她的眼光,怎麽說,雷哥是個有擔當的男人,這個比車子房子彩禮錢都重要。

有壹回,遇到壹個登徒子,我過去送紮啤的時候,他那剛抓過羊肘子肥膩膩的手就往我腿上蹭,我沒有說話,反手掀起了桌子。那人瞪著我,臉色壹下子變了,他們有三個人。且不說其他的,就算是三個女人,扯頭發我也扯不過她們啊,我真是任性慣了。雷哥趕來,把我拉開。

後來的事情,我並不知道雷哥怎麽擺平的。雷哥沒有說,我也沒有問。

夜市上人來人往,大多是戴了壹天面具的人,到這裏來卸下面具的。我原本很討厭在這樣的地方謀生,但這條勞動街,因為有雷哥在,就好像變得純粹簡單。這世上有壹種人,天塌下來他總能撐著,雷哥就是這樣子的人,予我滿到溢出來的安全感。

三 老猴

老猴是石河子人。我沒有去過石河子,但壹直到我離開新疆,我都覺得石河子是個詩意的地方。有些事物,就是這樣天生讓人有好感。

老猴其人,壹副比我還瘦弱的樣子,看到比他還瘦弱的說話話音會高三分,看到衣著富態之人總要客氣些,有點欺軟怕硬,嫌貧愛富的勢頭,當然,這是長期混跡在社會的生存技能。

老猴喜歡我,壹開始純粹是雷哥煽動的,畢竟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能湊壹對是壹對。我不太喜歡雷哥這種混搭風格,但是多了壹個能蹭吃蹭喝的人,我何樂不為呢。

老猴是個粗人,表達感情不過是粗糙的“我喜歡妳”,那時的我,希望能把日子過得精致細膩,但我還是茍且地接受這個暫時的“粗糙”。

於是,老猴帶著我,我就帶著胖妞跟著他蹭吃蹭喝,幾頓下來,胖妞成了升級版的胖妞,我也厚了壹圈。

老猴對我的好,全都體現在帶我去吃喝玩樂了。而我對老猴的好,就是陪他花天酒地。

我和老猴開過很多次房,大床房,我們躺在同壹張床上,但在老猴心裏,是有壹條三八線的,他不會觸碰他心裏認為的底線,而那條底線大概就是要保持壹個好男人的形象。

老猴曾帶我去見他姐姐,他姐姐是個很精明的女人,見我第壹眼後,就開始調侃老猴,“喲,這怎麽跟妳上次帶回來的不壹樣。”老猴趕緊跟她使眼色。

壹頓飯下來,我吃了他姐姐不少冷槍。我能讀懂她卡在喉嚨裏的話,無非就是妳這樣壹個寄生於男人的女孩,長相壹般,出身壹般,他老猴只要願意,就能找到壹堆比我好上不知多少的女孩。

壹頓飯吃得不安分,但我心裏不惱,畢竟人家也沒錯呀,我不就是占著老猴對我的那點寵溺,四處混跡的漂泊女子,這點自我定位我還是有的。

我依然沒心沒肺地和老猴在壹起浪。感情的世界裏,沒有公平可言,我們各取所需。我們和無數的市儈男女壹樣,心裏都有壹個賬本,無利可圖的事情不會做。

老猴比我年長幾歲,人生規劃提上了日程。他時常也跟我規劃未來,那裏,有他,有我。

但我還沒有想好是不是要定居烏魯木齊,可能會,也可能不會吧,這些我從來不會去想,可能以後我會遇到壹個人,他會讓我想要規劃好這壹切,但老猴不是那個人。

我想,直到分開,我在老猴那點末端記憶裏,大概還是不那麽美好的形象。

後來,我離開了勞動街,老猴也結婚了,那女孩長得很漂亮。

四、後來

十壹月,烏魯木齊開始下雪,勞動街的夜市慢慢也就淡退了,寒冷的雪季,街道上厚起的積雪凍結了人們的欲望,需求少了,供給自然也就消淡了。雷哥收了紮啤攤,我們各謀生路。

這些人,等到來年雪化了,街道通暢了,再重抄起這份舊業,但也許來,也許不來了。

後來,我也夢見過勞動街,在那裏,可以看到人妖,站街女,勞動街的夜市,千姿百態,魚龍混雜,我坐著紮啤攤前,周圍燈紅酒綠,人們喧鬧著,有老江湖壹盤花生、壹盤毛豆,舉起紮啤杯壹飲而盡,也有壹臉青澀的妹子要兩串羊肉串,配壹杯卡瓦斯,有男女妳儂我儂,有濃妝艷抹的風塵女子,而我,和我的紮啤攤壹樣,靜止,不動。

時間過去得長遠,我本是那麽無甜不歡的壹個人,後來最是掛念的竟是椒麻土雞的味道。

故事的最後,胖妞找到了壹個疼她的很有夫妻相的男朋友,雷哥和媚姐結了婚,生了個女娃,老猴也有了自己小小的家。而我,還是壹個人,日子變得簡單,我離開了新疆,去了西安,去了武漢,然後來到了廣州,我依舊混跡在城市的邊緣,遇到了很多不同的人,也發生過壹些事情。我們偶爾也會有問候,斷斷續續,無關痛癢,再後來,不知道這問候什麽時候斷了就再沒續上。

大概就是這樣吧,很多人走著走著就不同道了,後來過得好與不好,快樂或者無奈,怎麽樣都無從考察。

只是啊,從前在壹起走過的,那時候的日子痛並快樂著,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