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天引以為豪的是，他在26歲之前買了三套房。
當他買第壹套房子時，他剛剛大學畢業。當時他創業賺了不少錢，直接在燕郊買了壹套80平方的兩居室，總金額1萬。他22歲大學畢業，可謂“意氣風發”——壹畢業就和幾個初創成員在北京開了壹家影視制作公司。它做得很好。
這家公司主要投資微電影，承接廣告視頻。巔峰時期，王浩天的公司從北京壹路開到成都、杭州，員工奢侈地支持著調色師、分鏡頭、攝影師等全程工作。
他的事業越大，他對未來的視野就越寬廣。他偷偷給公司定了壹個小目標——“做壹個偉大的公司”。他孵化投資微電影，拍攝後賣給“艾優騰”，賺了不少錢。但微電影從制作到最終平臺分享的漫長周期中，始終存在著“不可預測性”的風險。買房的決定正是為了對沖這種意外。2016，他在燕郊買第壹套房壹年後，房價幾乎翻了壹倍。
接下來的兩年，他在燕郊買了兩套房子，其中壹套在姐姐名下。他堅信房子是最可靠的投資產品。而且以他當時的實力，只需要月供2萬，卻能實現資產快速增值，這本身就是壹筆劃算的買賣。
然而，令他驚訝的是，影視行業的性質已經發生了變化。他面對的不是投資項目的失敗，而是整個行業在冬天的演變。影視行業稅收風暴引發行業整頓，各大影視平臺的生存受到短視頻平臺的打擊。原來的資本泡沫被戳破，所有人都成了裸泳者。
作為影視產業鏈的上遊供應商，王浩天的感受更加明顯。2021年6月，參加某快消品品牌廣告招標。往年好的時候項目預算至少1萬，而快消品品牌只給了40萬的預算。即便如此，多家影視制作公司上演激烈價格戰，持續壓低價格，利潤空間大幅縮減。
在此之前，他們的微電影項目因為視頻平臺長，被Tik Tok和Aauto打得比較快，“慢慢就沒錢了”。各方面收入大幅縮水，王浩天公司資金斷裂——供應商頻頻上門要錢，數百名員工工資無法按時發放。
數百萬的債務像雪片壹樣堆積起來，他不得不拆東墻補西墻。最慘的時候，幾個債權人把他起訴到法院，他的第壹套房被法院拍賣抵債。身無分文的王浩天無力償還近兩萬的房貸。在他停止支付抵押貸款的第壹個月，他試圖借錢或賣掉房子，但都遇到了障礙。房貸斷供半年後，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兩套房產被銀行收走，等待拍賣。
不僅在王浩天所在的燕郊，在2021的鄭州，無數與王浩天有著相似經歷的人都在房貸違約的邊緣掙紮。在基德廣場從事童裝批發生意的李春雲，不僅報廢了自己值錢的貨物，還打散了在鄭州擁有壹套房和壹個家的夢想。因為疫情和暴雨，店鋪很難恢復，她被迫到了斷供的邊緣。
阿裏巴巴拍賣數據顯示，鄭州目前有超過5萬套房產在拍，在全國省會城市中遙遙領先。在平臺所在地的選項方面，河南被標紅，江蘇、浙江、北京、廣東也被突出顯示。
“崩潰的後果”
債臺高築的王浩天打過很多類似的官司，深知如果違反借款合同，單方面斷供將面臨的壹切後果。但他已經像壹個溺水的人，無法拯救自己。
還清房貸沒多久，王浩天接到壹個陌生電話。對方自稱是銀行的貸款催款單。房貸逾期，要求王浩天盡快還款。王浩天誠懇地回答，想辦法籌錢，壹有錢就還。
但是他心裏明白，他已經山窮水盡了。做生意的時候，他用光了很多小額貸款平臺的貸款額度作為周轉資金，還向親戚朋友借了很多錢。企業倒閉後，板塊資金無法正常流動。月供兩萬，根本無力償還。
王浩天想賣房子還貸，可根本賣不出去。他的兩套房位於燕郊。如果他想賣掉他的房子，他必須先結清銀行貸款。雖然他可以用買家的錢還，但是貸款余額和當時房子的實際價值還是有幾十萬的差額。找過橋貸款意味著又壹筆資金成本，這是王浩天承擔不起的。而且燕郊的流動性太差，很少有人全款買房，急賣也很難。
對於王浩天來說，那段時間是他人生中最痛苦的壹天。晚上經常失眠，白天無精打采。每月的貸款催繳是壹種極大的心理折磨。
更讓王浩天無法接受的是，他已經把妹妹拖進了困境——因為限購，王浩天的第二套燕郊房子在妹妹名下。斷供後，他的姐姐被迫成為失信的執行人。和他壹樣，不能坐飛機，高鐵，支付寶，微信也被凍結。
壹般來說，只是壹個月的房貸逾期，不會導致房子被銀行收走，被法律收走的結局。如果斷供壹個月，壹般會有工作人員提醒還款，逾期利息要罰款。三個月後妳會收到提前到期通知宣布提前終止房貸，要求返還全部罰息和復利。如果第六個月房貸仍逾期，銀行協商不成，將提起訴訟，通過法律程序拍賣房屋，收回現金。
在此期間，如果業主可以償還哪怕壹筆貸款，雙方可以協商。
因為違約是單方面違反抵押合同，所有的訴訟費用和財產保全費用都要由違約方承擔。
對於陷入債務困境的人來說，這不是壹筆小數目。2021年底，網上有壹個燕郊房主發的帖子——總價426萬元的房子斷供，房子被判刑後被法律拍賣。他要承擔利息、罰息、案件受理費、保全費、律師費，共計高達19萬元。
654.38+0.9萬的費用包括654.38+0.2萬的律師費。燕郊房主曾質疑律師費太貴。對此，暴風眼詢問的多位律師表示，律師費收取標準主要是以100100000的標的金額的4%作為律師指導標準價格。上述12000的律師費並非不規範，因單方違約，所有費用自然由違約方支付。
房產被依法拍賣的業主還面臨壹個重要問題——拍賣房屋並不能壹勞永逸地解決他們的債務問題。在大多數情況下，房產的拍賣價格仍然無法覆蓋償還銀行的成本，剩下的仍然需要償還。
上述燕郊房主拍賣房屋後，發現只是在為銀行“買單”。四年前首付200多萬，後來還了80多萬貸款。最後我不僅壹無所有，賣房子後的資金也全部給了銀行，這還不夠。我仍然要支付40萬英鎊。
這種倒掛現象大部分歸因於燕郊房價的大幅下跌。王浩天2017在燕郊買的房子230萬。到2021，價格幾乎減半。起拍價僅為654.38+0.38萬元。即便如此，還是在第壹輪拍賣中失敗，在第二輪拍賣中以1010000元的價格成交。
(圖片來自網絡)
美麗的畫面
對於很多人來說，房子是人們忙碌工作後的休憩之所，也是在房地產大幅升值的情況下，對未來的美好想象。
王浩天在燕郊買房時，認為房子是最增值的資產。23歲那年，我在燕郊買了房之後，房價穩步上漲，壹年時間幾乎翻了壹倍。看到房價快速升值，王浩天學會了聰明。他直接拿出做生意的閑錢，通過銀行貸款買了壹套。過了壹年，他又貸款在燕郊買了壹套。
他回想起自己當時的決定，覺得有點魯莽。他不認為自己是壹個愛冒險的人，但如果有點閑錢，很難不被當時的購買熱潮所煽動。
2017上半年，在炒房團和中介的推波助瀾下，燕郊房價壹度攀升至最高點。王浩天這樣描述當時如火如荼的買房場景——購房者“怕看好的房子被別人搶走”，天天給中介打電話。
2017年王昊天決定在燕郊買第三套房子的時候，只用了壹天。
北京中心以東30公裏，隸屬河北省三河市的燕郊，可以算是北漂壹族買房最方便的地方。2016年，燕郊的人口從幾萬年前猛增到120多萬，成長為“超大型”城鎮。包括燕郊在內的北三縣是京津冀協同發展和超級城市圈的主要承載地之壹。
2015畢業的徐文文也是北方三縣買房大軍中的壹員。2016年底，工作不到壹年的她被身邊的購房熱潮席卷，決定向父母借錢買房。因為沒有在北京買房的資格，她把目光放在了北三縣。
她有自己的盤算:京津冀對比長三角和珠三角的路徑發展。既然上海後花園的房價可以持續上漲，那麽深圳附近的東莞、惠州也可以接觸到“超壹線城市”的光芒。為什麽北三縣不行？
她拿著父母給的30萬首付，終於在香河縣城敲定了壹套70平米的新房。房價1.7萬，總價才1.2萬，月供不到5000元。這套房子不是用來自住的，而是作為長期投資，以後會降價出售，換成適合三口之家的大房子。
2017年3月，廊坊市開始“限購”。對非本地戶籍家庭，限制購房，首付比例不低於50%。2017年6月，北三縣進壹步升級限購措施。對於非本地戶籍的家庭，被要求繳納三年社保或提供納稅證明。
限購的重錘落下，意向購房者紛紛逃離，房價壹路走低。據RealData統計，燕郊二手房價格從2018年開始壹路下跌，2018年跌幅31%，2021年幾乎減半。
徐文文在香河的房子，價格已經從2065，438+07年前買的時候的1.7萬左右，跌到了現在的1.7萬左右，也就是說，她想等這套房漲起來代替北京大房子的願望破滅了。
她算了壹筆賬。目前香河的房子價值80萬左右。就算賣了，也勉強夠還剩下的貸款。“這樣就相當於把首付都賠光了，還了近5年的貸款。”
盡管房價大幅下跌，徐文文的心態依然平和。“買房就像炒股。股價下跌的時候，剛開始還可以接受。只是技術性調整，遲早要漲。但時間久了，它只能自認虧損，自生自滅。”
王浩天拍賣兩套燕郊房產止贖後欠銀行1.25萬元。因為這個昂貴的教訓，他開始明白，沒有永恒的增值資產。
回歸生活
過去幾年炒房團的財富和壹線城市的房價走勢，給了很多人壹個錯誤的錯覺——房價永遠會漲。十九大報告提出“房子是用來住的，不是用來炒的”被簡化為四個字，在隨後的幾年裏被反復提及。
2021年中，銀監會主席郭樹清在陸家嘴論壇上再次指出，“賭房價永遠不會跌的人，終將付出沈重的代價。”
王浩天付出了很大的代價。他在燕郊買的三套房子都已經拍賣了。在回顧了三年買三套房的行為後，他進行了自我反思。“房子還是應該回歸本質。如果是剛需，就按照剛需的標準買。它不應該盲目跟風，因此可能不會引發大的債務問題。”
比王浩天更激進的人還有很多。《經濟觀察報》曾經報道過壹個炒房者，以高價入手了六套房，月供超過65438+萬元。這類燕郊炒房團停止房貸支付的主要原因是，他們旨在通過房價上漲進行短期套利，每月的房貸支付超出了家庭收入的可承受範圍。當房價下跌，套利失敗，沈重的月供讓他們苦不堪言。
跳跨燕郊看全國，哪怕是剛需房，很多人的固有觀念都是戰勝通脹，要在可承受範圍內補齊貸款額度，壹次性上車。在房價上漲的趨勢下，這樣的決策確實能帶來最高的收益，但壹旦包攬中的博弈停止，充分的杠桿就會變成巨大的負擔，失業、生病、行業衰落都會變得難以承受。
徐文文買房的杠桿不高，這也讓她覺得有點幸運。雖然香河的投資房沒有改善，但她的月供還是可以承受的。因為年輕，夫妻工資收入也在慢慢上升，向父母借的錢也在這幾年還清了。
經歷了房價大起大落的洗禮，很多人對住房的需求變得更加理性。徐文文變得謹慎起來。她意識到房地產不再是穩賺不賠的投資，如果不是剛需，她不會冒險投資房地產。
還有很多人被房貸困擾，開始反思。房子對個人的意義是什麽？除了是壹個給家人住的地方，它還把自己綁起來嗎？
王文生在燕郊買了房子，有壹個3歲的兒子。每個月光房貸車貸都要兩萬多。剛開始收入勉強能覆蓋開銷，後來轉行，收入銳減。為了還貸，辦了三張信用卡，每個月都缺錢，成了名副其實的“欠債人”。
在還貸的壓力下，他總是勸說經濟不寬裕的朋友，有條件就租房住，不要買房。“生活質量才是最重要的。”
直接放棄房子後，王浩天感覺如釋重負，輕松了很多。對他來說，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重整旗鼓，尋求新的機會，掙錢還債。
房子拍賣後還剩654.38+0.25萬洞。王浩天在2022年初關閉了成都和杭州的分公司，繼續縮減業務規模。春節前，他算了算今年手裏的資產，扣除所有員工工資、供應商欠款和辦公室租金，基本上所剩無幾，但好在債務沒有繼續增加，稍稍緩解了精神壓力。
他現在想得很清楚，目前的困難終將隨風消散，最重要的是如何活下去。他正在探索新的業務，並試圖制作壹系列藝術家的紀錄片。“目前綜藝、娛樂、田園生活賽道早已人滿為患，但這兩塊的視頻創作者較少，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在跌宕起伏的商業活動中，王浩天越來越重視長期機會。“我現在只想養活公司裏的人，有壹些穩定的項目，然後等待機會。”經歷過賺幾百萬賠幾百萬的項目的王浩天，可以更坦然的對待房子和錢。“天下大夢，秋高氣爽。”剛剛步入三十歲的王浩天感嘆道。最重要的是什麽？他沒有定論，但不管他年輕還是現在，候選答案從來都不是房子。
(應受訪者要求，王浩天、徐文文、李春雲、柴文、王文生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