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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號大院

文/海利

小華微信通知我,說趁著星期壹?大檢查不能出攤,我們原來在二號大院住的老鄰居們壹塊聚聚。?聚會,壹般是同學聚會,小華倒好,來個院鄰聚會!老鄰居們,現在還住在大院的只有我和耿三娃兩戶了,人家都搬走了。有的根據自己需要搬到了別處,有的自己買了房,有的去了更大的城市,有的回了自己的老家。我問小華能聚多少戶,小華說大概能聚十來戶。小華張羅這事,並不是小華多麽有號召力,而是小華曾經也是坐過局的人,三年變成了三個月,那不是壹句話就能擺平的。聽說小華家上面有人,扛硬的人!什麽人?不知道。反正是個大人物。還得有錢,這年頭。小華壹家這些年掙那三瓜倆棗,那次也出去不少。所以小華說聚就聚聚,誰還沒有個萬壹呢,萬壹可有事求得著小華呢。如今的小華可不是曾經的小華了,雖說是裏面呆了三月,可這三月像在小華臉上貼了金子,使得小華光彩照人了不少,個頭也長高了不少,壹米六八變成了壹米八六!

聚會那天,凡沒有離開本城的都來了,耿三娃除外。壹米五五的個頭,壹張驢馬臉會讓妳壹下就能記住他。耿三娃是老城裏的人,看不上和我們這些擺地攤的農村人打交道,雖然他住的是親戚家的房,並不交房租,是賴著住,雖然他只是孤單壹人過活,雖然他有些殘疾拄著拐,雖然他醜的就連狼見了都躲。小華也沒約他,我們也瞧不上他,說實話。

老張頭也來了,這真出乎我的意料。老張以算命為生,可日子過的著實艱難。他有壹個兒子,十四歲時因尿毒癥而死,他的心也跟著兒子死了,忘了吃飯忘了白天黑夜,甚至忘了呼吸。每次看見他,我都覺得這個世上不幸的人真是各有各的不幸。老張今年五十五了,兒子死那年他五十二。老張是真的可憐,能讓人同情落淚。十八歲高考失意後就去當兵,當兵期間父母親都死了,因為是農村戶口,復員回來沒有被安排工作,家又太窮,只有壹孔爛窯洞,哪個姑娘願意跟他?從此,他開啟了浪跡天涯的旅程,輾轉到了河北。有壹戶人家的媳婦得了壹種怪病痛苦多年,醫院都醫不好,偏偏讓行走江湖的老張給醫好了,這個女人出於感激老張,就偷偷跟著老張回來了,說好了給老張生個孩子就走。孩子滿壹歲後,這個女人回了她河北的家。從此,老張和孩子相依為命,半路起家學了個算命,每天和我們壹塊出攤。我們都是有滿滿的貨物去賣,老張只有二尺見方的壹塊廣告布,廣告布上印上了八卦圖、人臉和人手,往地上壹鋪,拿個小凳壹坐,這就是他的全部家當,哦,還有他的兒子。他的兒子從小就有暴力傾向,哪所學校都不收,所以他出攤時,兒子就在他身邊。當有女顧客來算命時,他的兒子就罵人家,為這,老張給人家賠了好多不是,所以他的生意也真心不太好。雖然如此,兒子還是兒子,總是老張的心頭肉。我最後壹次見老張兒子是在老張的攤位前,孩子疲憊的瘦小身體套在壹件極不合體的衣服裏,靠坐在壹家自助銀行的檐下,蜷縮著。那天晚上,他們父子沒有回大院的家,說是坐順車回了子洲老家。這次見面,我們都不談他的兒子,我們只說給老張謀個以後的路。要不再回二號大院租間樓上的平房,現在房租降了,只樓上壹間三千元壹年。

二號大院臨街,是個大雜院,可也是個二層樓的大雜院,在壹片平房堆裏是比較顯眼的,聽說原來是某個機關單位的家屬院,從比別的平房還高的鐵大門就可以想到原來的氣派,雖然此時鐵門上油漆已全部掉落。大門朝南,院內房屋南北朝向,壹層是窯洞,樓梯是室外***享的,每孔窯洞上面有壹間平房,這壹上壹下是屬於壹家人的。壹進大門先看見北房的樓梯,南房的樓梯要走進院裏才能看見,在東盡頭。壹***十六家。租房的不止十六家,大概有二十幾家。有搬走的就有搬來的,孩子也多。可因為在市中心,房租自然是貴了些。所以不是不得已,壹般只租壹間,或上或下,當然,下面的窯洞壹定是比上面的貴些,哪怕因為年久而墻皮脫落。可就是貴,它也是搶手貨,賽過大姑娘。大院與巷道是平的,沒有門檻之類的阻礙,所以這個院很是受我們這些擺地攤人的喜愛,方便進出呀。尤其像我這推個三輪賣水果的,就喜歡這樣的大院。我有三個孩子,兩個女兒壹個兒子,所以我租了壹上壹下,房租壹年八千六,壹次性付。每年交房租時當我要求房東把房子修繕壹下,都遭到拒絕,我這心裏都有無數個“操他媽的”奔騰而過!可在面上我還得掛著笑,還得給房東拿些時令水果,誰讓咱還租著人家的房子不是,好讓房東別說出那句“明年到期了我家親戚要住”的話,只要是這話壹出口,就是在讓妳騰房,而並不是他家真的有親戚要住,這只是壹句面子話。我還不能搬走。因為大女兒讀高中二女兒讀初中小小子念小學,這裏離學校近,離醫院近,離街近我好做生意,即便我有事不在家,我老婆自己也可以去賣水果,晚上也不會因晚點回家而害怕。

小華是擺攤賣火燒的,和他的父母親壹起。小華二十八九歲了,可不知為什麽,還沒結婚的他就像四十多歲的油膩大叔。這在街上賣了幾年火燒攢了點錢,小華有些飄,飄的更不討女孩子喜歡了,可我就是看出來了我也不好去說什麽,這不關咱們的事呀。要是說了,興許還得罪了,說咱眼紅人家掙錢了。偶爾因為大檢查歇壹天工的時候,大院的男人們會聚在壹起喝喝酒吹吹牛打打牌,所以我知道小華有些“二梁子”,咱有家有娃的,不惹這些“梁”。小華家住在院裏頂東頭的南房,也是上下都租著。那天下午,他們前腳出攤,老張後腳就對我說“這小華這幾天有血光之災”,我正好是老婆替我壹會回來吃飯,我說老張那妳要算出來了妳給他渡渡劫,老張搖了搖頭說這是命定的渡不了。孩子們該放學了,我很快吃完了飯,讓老婆回來招呼孩子們。可是,城管來了!

這時妳看,凡是擺攤的都飛起來了!不飛不行啊,總不能讓城管收了去,又得找人托關系,要不就交罰款。眼看著城管就要走到我跟前,?我迅速用壹塊布單蓋住水果,蹬上三輪跑了!跑回二號大院了。他媽的,剛稱好的壹稱還沒收錢呢!管不了那麽多了,是壹稱多還是壹車多,還是得拎得清!等我放好三輪再出來,買水果的人也不見了!誰還不會見便宜就沾哪!四軍兩口子也扛著衣裳架子跑回來了,把衣裳放回了家,城管有時會來搜院,所以放回家裏最安全。只聽見四軍的老婆喘著粗氣,又像是罵又像是訴苦地大聲說“有幾個壞慫女人還拿著我的兩套童裝,不知道走了沒!要走了的話,今又賠了!那是兩套大號的,童裝就靠賣大號掙錢了!”事實證明,那幾個女人走了!也拿走了四軍老婆的那兩套童裝!好像這幾個女人知道城管壹來,我們就只是不管不顧的跑,無暇顧她們,就故意磨磨蹭蹭。那兩套衣服,壹天也掙不回來,這壹天,白幹!賣碗托的和平也回來了,不過和平的兒子和壹名城管是大學同學(大專),大概是姓黃,頗是照顧和平,就是沒收也是做做樣子,天黑了就會給親自送回來。曹師有壹冰櫃,賣水,他的兒子是個不大不小的企業家,經常和城管的頭頭們在壹塊吃飯,所以不論是哪個城管見了曹師都客客氣氣的,沒收?還是算了吧!曹師不用跑,只是象征性的走幾步就可以了。還有老宋小郭小黃都沒回來,都不知跑哪去了,不管跑哪,跑了就好。小華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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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華的攤位前聚集了不少人!小華被城管扣住了!我跑過馬路去。關鍵時刻還得幫幫小華的忙。只見十來個城管圍住了小華壹家,要沒收做火燒的推車,這個不銹鋼推車是小華花了壹千多元剛剛焊制的,怎能讓收了去?不能!推搡中,有人把熱熱的火燒給扔到了地上,有人把鍋裏的熱油倒在了地上,有人把盆裏的面扣在了地上……小華媽媽央求著哭了!小華爸爸被推到了壹邊!小華急眼了!他抄起藏在推車裏的壹根鋼管,不要命的開始揮舞!俗話說“楞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大多城管退到了壹邊,開始攝像。也有不服氣想表現升官的,撲上來了。打紅了眼的小華,吼喊著壹棍出去,那名城管的腦袋就冒血了!歪了壹下就倒在了地上。順勢,小華又砸爛了城管的車。很快,救護車來了,特勤隊來了,110也來了。小華在他媽媽的哭喊聲裏被帶走了!

不銹鋼推車終是被收走了。我幫著小華媽媽收拾了剩下的的東西。那天晚上,城管加班了,沒讓我們再出攤。要按平常,晚上七點以後是放開讓我們擺的。二號大院的鄰居們,那天晚上全聚在了小華家。

二號大院壹夜無眠。小華成了新聞人物,轟動了整條街。我們最關心的是被小華打倒的那名城管有沒有生命危險,只要是人沒事,砸車也好攜帶兇器也好,都比犯了人命要好些,總不至於賠了命去。第二天壹大早,消息傳來,人沒事。我們都松了壹口氣。小華爸媽去醫院看望了人家,說了十籮筐的好話。再去派出所看望小華。就這空檔,傳出消息說要抓小華爸爸,說是暴力抵抗執法,不過模棱兩可,好像可抓可不抓,可小華爸爸不知道,硬生生的自己送上了門去。就在派出所大門口,當小華爸爸知道了要抓他準備離開時,被小華平時稱朋友道兄弟的小馬推了壹把,推到了警察面前,當即被抓。小華媽媽嚎啕大哭,在我們的攙扶下回了家。

誰也沒想到,這小馬是這麽壞。他媽的,平時人模狗樣的,總是標榜著自己,這有事了就把尾巴露出來了。得虧他不住二號大院,要不然不收拾死他!這世上最可恨的人之壹,就有這見臺階就推人的人!小華爸爸幾天就出來了,小華被判了三年。二號大院,那幾天聽不見了歡聲笑語。

二號大院住的不止是我們這些進城務工的農村人,還有兩個能人,壹是胡大哥,壹是李校長。胡大哥是八十年代的本科大學生,因剛直不阿而被排擠,最後只落得壹個普通科長的身份。胡大哥壹米八的個,頭發略卷,身材略胖,戴著壹副斯文的眼鏡,總是壹副與世無爭的模樣。他來二號大院住只是壹個過渡,他家的房子拆遷了,新房還沒蓋好,孩子又在附近學校讀書。李校長已經退休了,來這住是因為要照顧正在上小學的孫子,人家有的是房子,只是距離孫子上學遠了些。李校長瘦瘦的,壹米七,眼睛好像總是在微笑,從不亂說話,他的老婆總是做好吃的來分給大家吃。當然,我的水果也少不了大家的,絕不能讓人家吃虧了不是。他的孫子和我兒子在壹個班級,為此我總覺得我們是有著十萬分的緣分,只因我的兒子和李校長的孫子接受著同樣的教育。為此,李校長常常戲稱我為同學。因為我們大多沒有文化,所以我們都比較尊敬胡大哥和李校長。也因為他們並沒有瞧不起我們,而且不管誰有事,他們都熱心幫忙。有壹次小黃被三個城管追進了院裏,搶小黃的貨物,當有壹個城管看見從窯洞走出來的李校長時,秒慫!為啥?說他曾經是李校長的學生。哈哈,二號大院從此是比較安全的,只要李校長在。

小華出事了,自然少不了胡大哥和李校長來拿個主意。?出門靠朋友嘛。小華家搬走了,離開了二號大院,大家都來幫了忙。院裏還有壹家賣麻辣串的,內蒙人,因與別人搶占攤位而打了壹架,女人被打的胳膊骨折,並沒有獲得賠償,因為對方更厲害壹些。地攤小商販為了攤位為了生意而打架置氣的事常有發生,不足為奇。胡大哥說“妳們這是窮恨窮啊!”這句話,讓我至今猶記在心。在小華家搬走不久,這對內蒙夫婦也回了內蒙。他們倆家都賣吃的,門前比較臟亂,在他們搬走後,耿三娃朝大門口啐了壹口痰,罵道“這倆家喪門星!把個院弄的臟了吧唧的!呸!”這話恰巧被我聽見了,泥瓦匠小韓也聽見了,院裏很多人聽見了,雖不是罵我們,但聽著咋那麽讓人不得勁呢。妳自己是個什麽玩意妳自己不知道?恨不能把我們扔掉的衛生紙全撿了回去,我們都不知道他撿回去都幹什麽用了。什麽都撿!有壹次我親眼見他撿別人倒在地上飯菜。他媽的,嫌棄別人妳也得有資格不是。

三個月後,小華又站在了街上。不過,小華這壹架打的值,因為城管來了,小華只要挪進巷道就可以了,不用像我們似的奔命的跑。而後也有人效仿過。雖然如此,我不敢效仿,因為我不想讓我的親人們替我擔心,只是城管追我我自己提心吊膽就可以了。

飯桌上,大家妳來我往的敬著酒,笑聲壹片。我們回憶著曾經的事,訴說著分開後的事,計劃著將來的事。九個人,九個家庭的代表。我們從各個地方來,曾經住在壹個大院,今天又聚在壹起吃飯,人哪,真的是感情動物。妳可能想不到,胡大哥和李校長都來了。就這,把我們壹個個土包子感動的無法用言語來表達,只有敬酒方能表達感動之情。人家是何等人物,都幾年過去了,都沒有忘記我們,都能來參加聚會,這是多麽給面哪。小華給李校長敬酒時都哭了,很讓人動容。我能感覺到李校長壹定是幫了小華的大忙,但這事人家不說,咱也就不問,就不知道吧。小華還在賣火燒,只是不用再跑了。城管後來新上來壹位局長,聽說老家是農村的,也是苦出身,比較同情我們這些擺地攤的,政府就出了壹項惠民政策,給貧困人口設置固定攤位,但是妳得通過申請。因為申請人太多,攤位有限,那麽花花事裏自然會有花花腸子。為了壹個攤位,人們無所不用其極。競爭激烈仿若壹場人生考試!不管別的,小華申請到了攤位,就是二十四小時不歇息也沒人管。為此,我還真有點點羨慕,因為我還在跑,不過,我也不想費那個事,不想固定在那裏。後來聽說,也有不想固定的把申請到的攤位租出去了,月收三千元。我覺得我的腦袋壹定是被驢踢了。為這,泥瓦匠小韓見我壹次損我壹次,我只能傻傻的笑。小韓在城南買了壹個獨院,說是還有點饑荒,壹天累的就跟孫子似的。唉,誰又不是孫子呢?

大院的人很多,我就不壹壹說了,最後說說老惠。我總是喜歡誇老惠,誇老惠倆兒子的優秀。老惠笑瞇瞇地接過我敬他的酒,壹飲而盡。老惠倆口子和我壹樣賣水果,每人推壹輛舊木板車,每天行走在城裏的大街小巷,不站固定攤位,和我壹樣,與誰也沒有攤位糾紛。老惠不愛說話,看見誰都壹笑,眼睛瞇成壹條縫,單薄的身子好像隨時都會被壹板車水果壓倒似的。其實他完全可以不受這份罪。他的倆兒子都是北京理工大博士畢業,在北京某研究所工作,在北京買了房,就連娶的妻子都是博士。我常說他生了四個博士。除了二號大院的老鄰居們,外面的人是不知道老惠的故事,城管更不知道,所以也經常被追的無處躲藏。有壹次我對追他的幾個城管說“妳們看著這是個不起眼的老頭,妳們可知道,我們國家發射的火箭有他兒子貢獻的力量!他為國家生了兩個優秀的兒子。”他們停下了腳步,將信將疑地問“是真的嗎?”我肯定的對他們說“是真的!”?我的這句話,對老惠還是有好處的,可是,我也沒瞎說呀。

小華給我們九人建了壹個群,名叫“二號大院”。這個名字,是聯系我們情誼的紐帶,又像是我們的壹個精神家園。我們有***同的願望,就是用我們最大的努力把日子過好。飯後我們沒去K歌,咱不學那時髦,幾個大?老爺們喝完酒吃完飯,就各歸崗位,忙生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