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借的第壹套房子是徐家匯的壹居室。那時候我剛到上海不久，對壹個人生活有很多不切實際的浪漫幻想。我覺得自己壹個人住，絕對不行，房子壹定要漂亮。
那房子在壹樓，有壹個小的露天院子。房間的地板是罕見的灰藍色，所有的家具都是白色的，看起來整潔美觀。中介帶我看房的那天，我激動地付了定金。當時我的工資是壹個月3000元，房租是1700元。除去食物和消費，我大概入不敷出。但那是我第壹次貸款買房，沒什麽經驗，就沒多想就搬進去了。
先不說房租高的問題。最可怕的是，我會害怕壹個人生活。樓道裏稍有風吹草動，我就豎起耳朵，窗外野貓之間的打鬥更是令人心驚肉跳。房東給小露天院子搭了個遮陽棚。大概是租房的緣故，雨篷用的是簡易的塑料板，雨滴打在上面會發出很大的聲音。平日裏還好好的，雨季就恐怖又吵。我在恐懼中忍受了幾個月，然後搬出去了。
吸取教訓，第二套房子，我找了個女朋友合租。這房子很舊，格局很奇怪。大房間很長，我們並排放了兩張單人床。再加上房東留下的沙發和電視櫃，房間幾乎滿了。門口還有壹個小房間，類似於保姆的房間。因為沒有窗戶，又很潮濕，所以暫時空著。
兩個房間加起來比我壹個人住的時候小，但是價格便宜。1600元兩人均攤，房費直線下降。我媽媽是個愛美的女人。她說，與其把錢花在租房上，還不如省下來買些新衣服。租的房子最終歸別人所有，但妳買的衣服是妳自己的。——但是我沒有看到我換了房子之後買了更多的衣服。
有人陪伴更有趣。女伴叫阿蒙，短發，性格開朗。她是壹本雜誌的編輯。她總是談論減肥，但她從來沒有瘦過。我記得她很喜歡棗糕，吃完飯總給我壹塊。有壹次她吃了壹包泡面，驕傲地告訴我，她沒有放任何調料，只在面裏放了壹點鹽。我很認真的告訴她，方便面不健康是因為面條是炒的，調料包是無辜的，把她弄哭了。
每天下班後，我們壹起吃飯，討論各自單位的八卦。房間裏的小舊電視是阿蒙的最愛。我們也有壹個小廚房，但遺憾的是我從來沒有用它做過任何東西，因為那時我不會做任何東西。多年後的今天，生活把我錘煉成了壹名優秀的高級廚師。
我老家的表哥離婚了。我告訴她，妳為什麽不來上海換換口味呢？會好的。這個小小的空房間被騰出來給我的表弟住。我認為環境的改變有助於壹個人改變他的處境。我不知道我的提議是好是壞，但是三個女生住在壹起，更熱鬧。
合同到期後，房東拒絕續租，我們三個人被迫找了新房子。這就是租房的附帶反應。每壹個租過房的人都知道，那個房間不是妳的，再溫暖，也沒有人能逃脫被趕去大街上找帶著行李的房間的命運。
新房東是二房東。什麽是二房東？他也是房客。他從房東那裏租了壹整棟房子，自己住壹間，把另壹間轉租給我們。
二房東很有意思。我第壹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穿著壹雙人字拖啪嗒啪嗒地出了門，大概是剛起床，頭發蓬亂。我問他房租能不能便宜點。他說，妳住在這裏嗎？我答應了。他說，住的話，不用交房租...
我笑了，但壹點也不覺得害怕。相反，我覺得他很有趣。他比我矮半頭，很瘦。我想我可以用壹只手抱起他。那天我還挺謙虛的，隱瞞了和表哥住在壹起的事實(阿蒙在同壹個小區找了另壹套房子)。畢竟找個合適的房子太難了，我都找累了。
他搬進來的那天，很開心的給我開門。他發現我們是兩個人，氣得臉色鐵青，只好坐在地上漲價。我和我的表弟在對方的兩側。最後，他逃回自己的房間，開始了悲慘的命運。
我在心裏叫他上海先生。他是上海人。他三十多歲，沒有女朋友。他壹個人住在這個兩居室裏，從來沒有聽說過他的父母。事實上，他是壹個不錯的紳士。平日裏他不怎麽煩我們，也從來不會因為我騙他而給我臉色看。他偶爾會給我和表哥做飯。他說要給我們露壹手，做幾個上海家常菜，我印象很深。那天吃了滿滿壹碗飯，誇他做飯辛苦。他像個孩子壹樣冷冷的白了我壹眼，哼了壹聲，但他努力把笑容掛在臉上。
我喜歡所有長毛的小動物。我在那棟房子裏養了壹只貓和壹只兔子。
這只貓非常膽小。回來的第壹天，它就逃到了上海先生的房間。我以為它餓了總會出來的。直到十幾天後，我去上海先生的房間拿東西的時候，我才發現他們已經過上了相親相愛的生活。
上海先生還特意給貓買了貓舍，裏面有貓糧和貓砂，於是我給他發了賀電，祝賀他升任鏟官，貓轉手了。
後來兔子剛搬進來的時候只有半個手掌大。賣兔的說是熊貓兔，我信了。我每晚都讓它陪我睡覺。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每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它總是趴在我表哥的頭上。我表哥害怕所有的長毛動物。她醒來後伸了個懶腰。這是什麽？！啊-
.....所以我不需要買鬧鐘。
後來小兔子長得比狗還大，還不害臊的到處撒尿。我只好把它送給壹個淚流滿面的小院子老爺爺。
半年後，表妹意外找到了另壹半，過上了自己的幸福生活。於是我離開了上海先生，搬進了壹個非法群租房子。群租就是把壹個大房子分成很多單間，根據朝向和面積，以不同的價格轉租給不同的租客。多年後，上海每個小區都能看到巨幅橫幅:拒絕群租，給業主平安...我在群租房的時候，群租剛漲，是個新生事物，因為租金低而被年輕人接受。
房子被分成七八個房間。我選了陽光最好，窗臺大的房間，房租壹個月800。朝九晚五的年輕人滿屋子都是。剛搬進來的時候，他們並不認識，平日裏也不見面。下班後，他們關著門上網看電視，在公共區域見面時偶爾點點頭。
有壹天我躺在床上看書，有人敲我的門。是隔壁的男孩。他手裏拿著兩杯酒站在門口說，妳喝酒嗎？我瞪著他，壹時不知道怎麽回答。他把飲料放在地上說，還有壹個杯子。給您然後離開了。我起身鎖上門。我拿起飲料看了看:妳吐了嗎？被下藥了？……
我們就是這樣認識的。他提到飲料的時候告訴我，有壹天在小區的院子裏，他看到壹個女孩拿著壹根樹枝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畫什麽。他瞥了壹眼，原來是在撿蚯蚓。太陽太毒了，女孩把蚯蚓挑到了草地的陰涼處。那個女孩就是我。他罵我沒心沒肺，給妳買的！壹杯好酒...我說，妳以為我特別愛嗎？他搖搖頭說，別傻了，我只是覺得妳很蠢。
壹開始我以為他喜歡我，後來才知道他是同性戀。他的“女”朋友太帥了，我每次見到他都討厭撓墻。真的是浪費時間。除了性取向，他們和我們不壹樣。我把他們當兄弟，他們把我當姐妹，相處得很愉快。
我漸漸熟悉了這間房子裏的鄰居——有壹對山西夫婦，來上海打工。男孩聽了他女朋友的話，女孩說什麽他就說什麽。我們只是笑。
有壹個從法國留學回來的女生，在壹家大型化妝品公司做經理。她的法國男友經常來看她，男友的法國口音很動人。女孩告訴我他們要買房結婚了，然後眼睛亮亮的看著我。
另壹個從美國留學回來的男生，比我小幾歲，很友好，經常給我買零食。我不怎麽吃零食，就拿著它去了同性戀男生的房間，來報答他的“喝”。
不久後，壹個江蘇的女孩搬進來了。她在壹家發廊兼職，總是很晚才下班。有壹天，她晚上回來煮泡面。大概是有點吵，引起了留法女生的不滿。他們站在公共區域大吵了壹架。方便面的面湯灑了壹地。
後來我有了自己的房子。我所期望的成真了——安全、舒適、有壹面墻的書櫃、買了很多書；寬大的書桌，我可以隨意畫畫寫字。鋼琴，再也不用到處走動了...
有時候回想起那時候的生活:搬家具修臺燈，受房東影響，心疼父母，收鄰居男生的禮物，壹起追劇八卦，人家上廁所要排隊等好久，聽人家吵架誰對誰錯...真的很有趣。
前幾天健身教練找我聊天。他說上海現在熱得像蒸籠，但他在到處找房子搬家。最後嘆了壹口氣，他說，像妳這樣有家室的人，是無法體會我們這些在外漂泊的人的痛苦的。
我笑了笑，沒說話。
苦嗎？我從來不覺得苦。很久以前的壹次采訪中看到羽西說，我不想回到過去，那些不確定不知道的日子。我更喜歡我現在的樣子。我掌控壹切，可以主宰壹切。——看這個采訪的時候，我想，羽西真的老了。
坐地鐵的時候，看到從開合的車門裏湧出的人群，看到迎面撲來的壹張張年輕的、充滿活力的、勇敢的、焦慮的、疲憊的面孔，我會以為老子就是其中之壹。安慰自己，在壹段名為“未來”的旅程中無所畏懼。
未來不是現在的舒適和穩定。這不是我的未來。
未來——是我終於閉上眼睛，看到自己的夜空裏有那麽多閃亮的故事的那壹天。未來就是去“體驗”，去不同的地方，做不同的事情，感受不同的人。按照自己的意願，活得光明快樂。
穿過它。不要害怕。不要在妳還很年輕的時候就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