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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艾洲民俗隨筆之六 尿罐子

尿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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尿罐子應該是中國農村最低賤、最接地氣的物件了。

中國老輩有個風俗習慣,家裏出生了最嬌貴的男孩,父母希望其長壽,就給取個土掉渣的賤名;乳名越賤,越好養活。

我小學同學中,有四個男生的乳名中有“尿”字,兩個叫尿罐的,壹個叫尿壺的,壹個叫小尿的。

由此可見,在老壹代人的眼裏,尿罐、尿壺並非罵人之語,也非厭惡之意。

冬天,生產隊專門配備兩名收尿員。每天壹大早,在村口的大樹下,放兩口大缸,收尿員手提大秤,按斤收取各家各戶送來的尿罐子裏的尿液,記在工分本上,按斤折算工分。

各家的尿液都倒在大缸裏,收完了,兌入壹定數量的水,再盛進壹只底部的小眼用木棒堵住的木桶裏,兩名收尿員擡著木桶進入麥田,找到頭天尿液澆灌小麥留下的木棍做的記號,拔掉木棍的同時,也拔掉木桶底部的木棒。

兩名收尿員壹前壹後擡著木桶沿著麥壟慢步前行,讓尿液撒在麥苗上。壹個冬季下來,鄰村的這壹大塊麥田被尿液澆了壹遍,開春不用再施肥料,麥子長得特別旺盛。

尿液不但含氮量高,還含有多種無機鹽成份,是莊稼的優質肥料。

即便生產隊不收尿,尿罐子也是各家壹冬必不可少的器皿。農村沒有衛生間,茅房壘在院子的壹角,天寒地凍,夜間沒人願意跑去茅房小便,床前放個尿罐子,解決起夜的問題。

農村的尿罐子全是土窯燒制,粗制但不濫造,廣口,兩系,紅色泥胎不加釉,結實耐用。若是滲水或有細眼,尿液浸了壹地,賣尿罐子的人必遭人罵。

那種老式的尿罐子,現在再也見不到了。中國自有陶制品以來,尿罐子就應該應運而生,不可否定其歷史的悠久性。但尿罐子承接汙穢,至今也沒有誰發思古之幽情,來精心收藏它,贊揚它。

雖然尿罐子本身不滲尿,但放尿罐子的地面仍然會潮濕騷臭。冬天夜長,為防止小孩子尿床,半夜裏大人起夜時,順便也把小孩喊醒,強迫尿尿。睡意朦朧之中,閉著眼睛尿尿的小孩把握不準方向,尿液灑出尿罐之外,是常事。

新媳婦過門,當婆婆的心細,在床下塞進壹個尿盆代替尿罐子,方便使用。盡管如此,新媳婦還是不好意思,怕那嘩嘩的尿尿聲被窗戶下聽新房的搗蛋鬼聽到了,第二天添油加醋地宣揚出去。

要說這事,怪都怪當婆婆的不識字,沒有讀過清代文康? 的《兒女英雄傳》。《兒女英雄傳》裏張家小姐臉皮薄,憋著壹泡尿,不好意思說,後來跟十三妹說了。十三妹便拿臉盆讓她尿在裏面。張小姐怕尿尿聲音難聽,十三妹便把盆裏裝了半盆水,讓金鳳小姐尿在盆裏。

十三妹這法子,妳背手尿尿——不服(扶)不行。婆婆當初若是在盆裏放了半盆水,也不至於讓新過門的兒媳婦硬把兒子從床上拽起來,迎著寒風去趟院子裏的茅房,落了個尿罐子上裝風扇——白挨風騷。

到了夏季,尿罐子壹般家庭都不再使用了,放進茅房的壹隅,也有的放在豬圈、羊圈旁,不礙眼的地方。空尿罐子放置壹段時間,上面起了壹層白堿,叫尿堿。

有老年人用碗碴子刮下白堿,用塊幹凈的紗布包起來,放在嘴裏咬緊,說是治火牙,可以止疼。不知道這方子是哪個年代傳下來的,有沒有效果?

倒是尿液治療紅眼病,流傳較為普遍。那時的人不註意保護眼睛衛生,到了秋季,紅眼病流行,妳傳染我,我傳染妳,滿村都是害紅眼病的。

清早起來,兩眼的眼屎把眼毛粘在了壹起,睜不開眼,用自己的晨尿沖洗,還真有效果。

中醫學自古就認為人尿可以入藥,孫思邈的《千金翼方》中說:人尿主卒血攻心,又主癥積滿腹。現代醫學也認為,正常人尿液的成分中,固體物質中的無機鹽,壹半是納、氯離子。

人尿中既然有了納、氯離子的成分,治療眼疾似乎也就有了依據。